第38章
神兵天降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震撼, 郭伟祥目瞪口呆, 石化在原地。
那仅仅是眨眼间的事, 司南发足狂奔, 几乎踩着丧尸们的肩颈腾挪跳跃, 快到只留下数道淡淡的残影。
无数腐烂枯手伸长了抓他的裤脚, 但还没碰上边,便被他无情地踩成了肉泥。他就像低空飞掠的雷霆, 从最末端丧尸身上跃下地面, 打滚起身, 头也不回向前冲去。
“吼吼吼——”
大部分丧尸们被强烈的Omega信息素吸引,纷纷调转方向, 挤挤攘攘追了上去!
司南很强,不亚于118部队任何一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特种兵, 郭伟祥一直都知道。
但他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 这个人原来这么强。
近在咫尺、毫无遮掩, 那野生猎豹般撼动人心的爆发力, 久久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让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鼻腔。
那绝不可能是Omega。
但空气中浮动的, 又确实是Omega信息素的气味。
直升机降落的轰鸣从头顶传来,郭伟祥打了个激灵, 迅速对停留在自己周围的十几只丧尸扣下扳机。机枪子弹瞬间倾泻一空,他还没装上新弹鼓, 高空数梭子弹擦肩而过, 面前丧尸应声爆头。
“戎哥!”
两架深绿色直升机在医院楼顶盘旋降落, 还未完全着地,周戎已粗暴地挣脱了丁实的阻拦,从机舱中一跃而下,外套在螺旋桨绞起的飓风中猎猎鼓荡。
郑医生手脚俱软,跌跌撞撞奔上去:“周、周、周队,司司司南不不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往往……”
周戎一言未发,抓住天台边缘的攀登绳滑落地面,狂奔中几枪点射清空丧尸,被郭伟祥拦住了:“戎戎戎哥,快,那个方向,司南往那个方向——”
“你没事吧?”
郭伟祥连舌头都打结了,只能疯狂摇头。
周戎一颔首,正要往司南消失的方向追,突然脚步一顿:“什么味道?”
颜豪尾随而来,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站住了。
从郭伟祥的表情来看,可能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但在这争分夺秒的情况下,时间给不了任何缓冲或遮掩,只有赤|裸裸的真相被一把撕裂在所有人面前:
“O……Omega。”
郭伟祥颤声道:“他他他……他是Omega。”
·
从高空向下望去,几条街区内的丧尸闻风而动,越聚越多,在领头迅速移动的小黑点身后紧追不舍,渐渐汇聚成了一股可怕的洪流。
冷空气灌入肺部,内脏犹如刀割,但司南知道自己不能停。
丧尸从街角巷口、垃圾堆后,从种种想都想不到的缝隙里冒出来,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外套背部被丧尸指甲勾住了,只要稍作停顿,他立刻就会被当街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街道两边的楼房飞速后掠,突然司南眼角瞥见了什么,猛一回头,只见墙上写着鲜红的大字——拆。
旧城区拆迁,街道隔着护栏便是建筑工地。
工地上,起重机孤零零直耸上天,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板搭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浇灌混凝土,乍看之下相当的奇形怪状。
司南也顾不得今天的运气是不是跟建筑工地犯冲了,脚下登时一拐,贴着最前排丧尸们的手奔上人行道,侧身翻过护栏,冲进工地,三两下便抓着手脚架爬了上去。
丧尸潮被半人高的护栏绊倒大半,剩下的踩着同伴的身体翻进工地,嗷嗷叫着追到工地上,笨拙地顺着手脚架往上爬。
然而丧尸膝关节僵硬,又完全没有配合意识,往往爬两步便摔了下去,一时满地丧尸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司南爬到离地十余米高的手脚架上,翻进楼房内部,终于停在一块水泥板上,痉挛地出了口气。
他左手臂上七八道血口已经凝固干涸,伤痕交错,看着颇为狰狞怕人,司南颤抖着把衣袖摞了下去,这才感觉到手臂略微使力就针扎般剧痛。
失血过多令他微微眩晕,原本就偏冷白色调的面容更是苍白得吓人。
其实不用把自己划得那么狠,而且万一伤到韧带和腕动脉的话会很麻烦。但如果割破腹部、大腿或其他部位,又会影响奔跑速度,因为这个被丧尸抓住可就冤了。
司南半跪在悬空的水泥板上,胡思乱想片刻,最终得出结论,下次再来就只能划脸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听见了什么,抬头向大街望去。
引擎由远而近,一辆摩托冲出街角,在刺耳的漂移声中调转方向,加速向工地驰来——机车上两名骑手一前一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司南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周戎。
周戎和颜豪!
“你俩……”司南唇角上勾,尽管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个笑容:
“你俩到底有什么奸|情。”
司南霍然直起身,用力挥了挥手,只见机车腾空而起,漂亮地跃过护栏,机枪凌空开火!
丧尸群被打得趔趄,纷纷发现了新目标,咆哮着回转过身。周戎把车一停,巨力令车身打横,瞬间撞飞了几只丧尸;颜豪配合默契,机枪疯狂扫射,子弹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当即将第一轮扑上来的丧尸打得断手断角,抽搐着倒了下去。
周戎下了车,抽出突击步,边开火边迎面走向丧尸潮,吼声在枪林弹雨中断断续续:“司小……南你这……”
司南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知道了。
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周戎那傻逼会说什么?
其他人会怎么看?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究,突然他预知危险的那根神经一绷,条件反射性偏头,避开了伸向脑后的利爪。
——丧尸!
腐朽庞大的物体伴随腥风来袭,司南就地一滚,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丧尸的利齿。
但这块架设在楼房钢筋之间的水泥板非常狭窄,根本无处可避,丧尸转而往他身上一扑,当胸压下,司南“噗”一声,差点没把肺从喉咙里喷出来!
这丧尸戴着黄头盔,生前肯定是个包工头,指不定还是拖欠了不少民工工资的那种,生得脑满肠肥、体型巨大,足有小三百斤重,站起来怕是有周戎颜豪那么高。司南死死抵着丧尸的脖颈不让它咬下来,简直无法想象它这么胖,是怎能爬到十多米高的——不过或许就是因为太胖了,病毒爆发时拼命爬上来,变成丧尸后又爬不下去,所以才滞留在了钢筋水泥手脚架上也有可能。
“咕噜噜噜……”丧尸喉管被卡得直响,银盆大脸越压越近。
司南抓着冲锋|枪肩带拽了两下,拽不动,反手抽出匕首,打算给丧尸来个满脸桃花开,然而这时周遭突然喀拉一声。
司南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紧接着,身体向下一沉。
——喀拉!
水泥板!
轰——
司南连在心里骂一句豆腐渣工程的时间都没有,水泥板四分五裂,他整个人从十余米高的手脚架上摔了下去!
其实如果慢动作分解的话,这时司南的应激反应可称作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抱头、弓身、护住心肺,竭力让自己蜷缩成团,在枝节横生的钢筋中反弹撞击,避开了所有致命部位。
而那只比他大出几圈的丧尸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被横里穿出的钢筋贯胸而过,停在了半空中。
砰!
反冲力让司南弹起,霎时喷出一口血,后脑重重撞上了水泥地面!
最开始的几秒他竭力睁大眼睛,似乎想保持清醒,甚至还想爬起来。
但那其实是徒劳的。
眩晕、欲呕、内脏震荡的剧痛、黏腻浓稠的鲜血……包括整个喧嚣的世界,都渐渐离他远去,恍若隔世的河面。
好像曾经也这么摔过,就在不久以前,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黑雾平地升起,从四面八方聚拢,缓缓包裹住了视线,将五感化作静寂的平原。
·
“……快展开搜索……”
“妈的,那么高跳下来还能不能活……”
“艹这小子,快抓住他!……”
远方城市灯火通明,悬崖下的风却冰冷透骨。黑夜里传来脚步和狗吠,士兵的叫骂此起彼伏,无数手电光扫来扫去。
突然有人喝道:“在那!”
司南满头满脸是血,从悬崖下草丛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步,被数只军犬同时兜头扑倒。
“抓住了,快——”
“咬他,给他点教训!”
我是谁?我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
……
一切剧痛和挣扎都在混乱中模糊不清,恍惚他只发现自己变得非常小,手也小脚也小,甚至无法一把就推开狰狞的巨犬。
“哈哈哈看他那样儿……”
刺耳的笑声,灼目的手电,猛兽湿热的喘气,冰冷潮湿的草地;无数场景光怪陆离,在虚空中化作刀片,将大脑中枢狠狠切割得鲜血横流。
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意识绷断了。
仇恨燃烧着鲜血漫进瞳孔,坠入黑暗的前一瞬间,他只听见自己喉中发出一声浑不似人的怒吼。
·
“四条军犬、两名士兵不幸殉职,六人负伤,两人重伤……”
司南在惨白的实验室中睁开了眼睛。
六角形空间嵌满镜面墙壁,他抬起头,无数张熟悉而稚嫩的面孔从四面八方与他对视,沾满血迹的绷带凌乱缠在黑发间,手铐和几条电线把他绑在了一张类似牙医诊椅的座椅里。
……发生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脑海中只剩绝望、愤恨和剧痛燃烧殆尽后的虚脱。
“电击。”有人冷冷道。
猝不及防地,电流唰一声爬满身体,司南猝不及防发出惨叫,小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继而竭力挣扎!
几秒钟后电击结束。
小司南兀自不断痉挛,艰难地睁开眼,只见正对前方的实验室镜面一变,闪现出几个戴白口罩的试验员:
“你叫什么名字?”
“……”司南粗喘着,咬紧牙关。
“电击。”
“啊……啊——!”
电击停止,司南全身抽搐、视线涣散,痛苦的余韵令他回不过神,很久后才慢慢看清周围的景象。
不远处试验员出现在屏幕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司南别过头,胸腔濒死般剧烈起伏。
“电击。”
“啊啊啊——“
“电击。”
“啊,啊……啊……!”
“电击。”
时间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中变得格外漫长,不知道多少轮痛苦过后,司南全身就像刚从冷水中捞出来,黑发湿漉漉贴着苍白的额角,嘴唇发青,不断颤栗,手脚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微的电击伤痕。
“你叫什么名字?”
“……”司南喘息良久,终于开了口,六岁孩子的嗓音就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
“Noah。”
试验员进行记录。
几秒钟后屏幕改变,画面变成一排试管,从左到右分别是不同颜色的药液,浅蓝、浅红、碧绿、赤红一字排开,直至最右侧触目惊心的深黑。
试验员经过机械变声后一成不变的声线再次响起:
“你母亲每天给试验体注射的,和给你注射的。”
“分别是哪两支药剂?”
小司南瞳孔放大,直直盯着试管,半晌眼底渐渐渗出某种凶狠的神色——
走投无路的小兽被逼到绝境,燃烧着愤怒和疯狂的光彩。
电线吱吱作响,手铐发出极度绷紧的咯吱声。试验员关闭了画面,下一刻声音响起:“电击。”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实验室,直到失声。
不知多久之后,司南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大脑一片混沌,记忆发生了断片。他呆呆注视着雪白的金属天花板,与无数个自己茫然对视。
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他动了动,勉强望去。
一名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稳步走近,他有一张因为在电视报纸上出现过很多次,而看起来非常眼熟的脸。
——只是这张脸现在并不像对民众演讲时那么振奋亲切,也不像电视发言时那么郑重庄严;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甚至有种神经质的阴郁感。
他站定在司南面前,目光扫视这名六岁孩童因为电击而不断抽搐的身体,略微眯起眼睛,突然摸出钥匙串上的小刀割断了电线,又咔擦两声打开手铐。
“你认识我么?”他站起身,淡淡地问。
“……”
“你知道我是谁吗?”
“……”
沉默持续了很久,但男子并没有像试验员一样冷冰冰丢下“电击”两个字,相反他有着反常的耐心,盯着司南警惕如野兽幼崽的眼睛,一字一顿缓缓道:“I’m your new father.”
啪!清脆响起,司南迅猛的一拳戛然而止,男子紧攥着他的手腕,一寸一寸强迫他放下手。
“你不是我爸爸……”司南死盯着他沙哑道。
“我爸爸病了,睡在木盒子里……他只是病了……”
“像这样病了吗?”男子嗤笑道,轻而易举把司南拽到实验室角落前,刷卡打开了一扇金属门。
几个衣衫褴褛、貌似骷髅的人在空地上徘徊,脚步拖曳蹒跚,竭力向前伸手,发出无意识的凄厉嚎叫。大概是活人的气息惊动了它们,几个活死人缓慢转过身,直勾勾望过来,开始向门口移动。
司南恐惧地向后退了半步,旋即被男子抓住,一把推进了室内。
“拧断它们的脖子,否则你就会死。”
男子恶魔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从此贯穿记忆,在潜意识中扎根发芽,疯长为了盘踞终生的梦魇:
“杀死它们,摧毁它们的大脑。”
“否则你就会死。”
长沙,建筑工地。
“……司南……”
“司南,醒醒……”
“司南!”
枪弹溅起灼热的沙土,朦胧中有人在跑,有人在喊,声音就像隔着水面般沉闷不清。
司南微微睁开眼,被血迷蒙的瞳孔唰然扩散,发着抖抬起手。
杀死它们……
杀死它们…………
“他醒了!司南,司南你感觉怎么样?”颜豪回头大吼:“队长快!突围撤退——!”
尾音突然变调,颜豪的声音骤然而止,他感到一只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的手,准确攥在了自己腕骨上。
喀拉!
闪电般剧痛袭来,颜豪愕然回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腕骨怪异弯曲,被活生生拧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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