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末,我就先从夫人问起了……”金田一耕助转过身去,“上次……就是府上老人去世那天晚上,您讲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吧。23年前,案件发生后,朋子这个女人并未投身无底井中,而是逃进教堂,被该教堂当时的怕乌尔神父藏匿起来,在他回国时,一起离开了日本。……”

“对,对,我是这么说过。”

峰子目光锐利地看着丈夫,又用她絮叨成癖的语调斩钉截铁地作了肯定的回答。

“不过,您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吗?”

“要说根据嘛,可不大好说。不过,总还是有的,第一件就死朋子……姑娘留下的、那封奇怪的遗书,——我走了。但是,有朝一日还要回来。犹如蝴蝶虽死,来年又会翩翩复苏一般。——话里有话呀。……”

“对,对。这一点,前些天,我也听已故老人讲过,此外呢……?”

“此外嘛,我爹……前几天去世的,一开头就对朋子姑娘之死,十分怀疑。不过,当时人们认为,钟乳洞口只有我们家后面和玉造家后边这两个。而且,自从朋子姑娘跑进洞内以后,那两个洞口双方都严加看管着。所以,既然没有从洞里逃走的迹象,我爹也就将信将疑:也许朋子姑娘真地投井死了?可是,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教堂的洞口……”

“请等一下,发现那个洞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英二出事以后,过来一年多点吧。”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将视线从峰子脸上移开,越过峰子,投向院子方向。并且,就那末茫然若失地望着院外。后来,才将视线收回,投向峰子。

“原来如此,此外呢……”

“当时,那个教堂里有位神父,叫怕乌尔,十分喜欢朋子姑娘。可是,那位怕乌尔神父本人,却在朋子姑娘失踪十多天以后,突然回国了。”

“那根本不是突然回国。人家任期届满,不是事先就确定要回国的吗?”

“嗯,事情倒和您说的一样。可是……”峰子依然拖着盛气凌人的腔调,念念叨叨地说,“时间上太巧合了……所以,我爹总是懊悔地说:肯定是神父回国时,将朋子姑娘藏在行李里了。”

“该案发生在夫人嫁到府上以前,是吧?夫人当时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问题,显然触痛了峰子的要害,只见她的眉宇间霎时闪过一道青白的暗光。

“唔,从那个、那个时候起,我已经到这个家里了。不过,还不是媳妇,只是矢部家里一个累赘。”

为了缓和峰子那自嘲似的话语,哥哥文藏在一旁插话了。

“嗨,那段时间的情况,就由我来介绍吧。”

宫田文藏今晚穿一件有点透明的漂白汗衫,黑色的皱绸和服,上系一条硬带,手里缓缓摇着一柄白扇。刚从南洋回国那时候,他晒得黝黑黝黑,在信州住了这些年,完全褪了色,皮肤白白生生的。他显出一种悠然自得的神情。

在处世方面总显得缺乏信心的慎一郎以及老有点惊恐不安的古林彻三等人看来,宫田文藏的仪态也好,口才也好,都显得老成持重。年龄看起来也比慎一郎大个四、五岁,如此看来,也难怪他会受到木卫老人的信赖了。再说,他还仪表不凡。

“当时,我们宫田家已完全破落,弄得山穷水尽。并且,双亲又相继亡故。于是,我横下了决心。我是宫田家顶立门户的长子,当时已经成了家,在那种地方苟延残喘,可成不了什么气候。要想重振宫田家族,已经根本无望,干脆渡海到菲律宾去、重打鼓另开张吧……正巧,当时,有一个朋友在那边大为发迹,我决定去求他帮忙。幸而,妻子也十分赞成。她说,要去就趁早,等有了孩子就不好办了。说起来,倒是妻子更积极呐。于是,我就和老人……前几天过世的老人商量这件事。”

宫田文藏讲到此处,喝了口冰凉的酽茶,润润嗓子,又淡泊地谈下去:

“说起来,在座的慎一郎弟和峰子原是自幼订的婚。据说是,我们兄妹的先父,在亲家老人年轻时,曾经助过一臂之力……。嗨,太琐碎了吧。在这一点上,亲家老人很重义气,要娶峰子做自己掌门儿子的媳妇,以报昔日的恩情。峰子当时正好上女中四年级。所以,当我来商量去菲律宾的事时,老人也沉吟再三,最后,听说我妻子也支持,就同意了,并且提出,既然这样,就把峰子接过来吧。由于这种缘故,把峰子托在这里后,我们夫妇俩,便去菲律宾了。那个案子发生在第二年的夏天,所以嘛,峰子当时已作为矢部家的未婚儿媳,寄住在这里了。我记得,那是峰子上女中五年级的时候吧?”

“嗯。”

峰子委屈得脸颊痉挛,面色铁青,但却照旧以自己惯有的口吻,作了明确回答。

原来如此。那末,当时,峰子所受的心灵创伤大概很深,并且,至今还留有尾巴。大概,正是这一点,才使这个女人变成了固执己见、心术不正的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您当时不在此地喽?”

“嗯,我在马尼拉听到了消息,由于不了解详细情况,所以,十分震惊。次年,叫我回来参加峰子的婚礼时,才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毕竟慎一郎就坐在身边,宫田文藏有所顾忌,末尾的语气便有点含含糊糊了。

“古林先生当时在此地喽?”

“唔,”古林彻三偷偷瞟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这一点,那天晚上已经说过,当年,每到暑假我总要到这里打扰的。先生从文藏兄的话里也会听出来,去世的表舅,是个深明大义的人,而且,又生性疼爱青年人。……”

“不过,”思忖片刻之后,金田一耕助转向慎一郎,“您的看法呢?您认为君江夫人和朋子姑娘会是同一个人吗?”

“不,不过……”突如其来一问,慎一郎有点惊慌失措,“不。不过,由于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君江夫人……因为,人家总是关在房间里,不肯轻易出门呀。”

“可是,古林弟断定,那个女人准是朋子姑娘无疑。”

一如既往,峰子的口吻念念叨叨地,总想压住丈夫。

对了。这一点,金田一耕助倒也知道。当古林彻三在教堂前边看见君江时,他的脸色简直就像遇见幽灵一般。……

然而,那位君江夫人的情况又如何呢?

自从她在钟乳洞中、无底井旁销声匿迹之后,到今天已是第三天了。然而,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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