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郭小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站在过街天桥上,遥望着远方:清晨的都市,公交车站和地铁站一如既往地人头攒动,庞大的车流像灰色的巨蟒缓缓在干道上挪移着,林立的楼宇之间,露出了一轮苍白如冰团似的太阳,由于射出的光芒虚弱乏力,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日是月。

不管怎样,一切终于结束了。

刚才的电话是刘思缈打来的,把案件的勘察过程以及真相大致讲了一遍,郭小芬听得惊心动魄,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边也静悄悄的。

很久,刘思缈说:“小郭,没什么事,我就先挂电话了。刚刚从湖底捞上了一个手机和一个扳手,怀疑分别是李家良和张大山的,我要马上对证物做同一认定。”

“好的。”郭小芬说。

“对了……”刘思缈好像无意中想起什么似的,“小郭,谢谢你。”

这天生的冷美人,习惯于用冰冷的外表抗拒周围的世界,保护脆弱的自己。郭小芬揶揄了一句,“那你怎么谢我?”

刘思缈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来,陪我去逛一趟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吧!”郭小芬赶紧给她解围,“天冷了,我正想添件羽绒服呢。”

刘思缈微笑了,“好的。”

一步一步往桥下走去,车轮声、喇叭声、脚步声、咳嗽声、售票员的吆喝声,交汇在一起,源源不断地涌入耳鼓。郭小芬忽然想起了很多人:

楚天瑛一夜驱车赶到湖畔楼,见到了思缈,不知是怎样的情形?

呼延云大概已经坐上了返京的火车,这回他出力不多,但是表现依旧不俗。

经过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思缈能不能堪破一些东西,从对香茗的苦恋中获得一点点解脱呢?

改天去逛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的时候,把马笑中也叫上,逛累了就让那小子请客。

找个时间和沙俪好好聊聊吧,既然是个直肠子的好心人,能不能别老板着个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爱新觉罗·凝的名茗馆馆主不知道还能不能当下去?这一回,也许对整个名茗馆的名誉都造成了重大的打击呢。

黄克强已经被释放了吧?希望他不要再在母亲被害的怨念中纠缠下去了……

还有一个人。

郭小芬觉得,其实自己真正惦念的,还有一个人,只是他的形象像公交车车窗上映出的面孔,总是模模糊糊的。

会是谁呢?

她到早餐摊上买了一个鸡蛋灌饼和一杯热豆浆,正把吸管插进嘴里,眼角一瞟,看到一份早报的大头条标题,不由得呆住了,那标题是“健一公司将承办中国健康科普论坛”,底下还有一行副题“蒙康一总裁表示:给保健品正名势在必行”。

热血的郝文章白白死了。

同样热血的蒙冲,他着手改造健一公司,乃至整个中国保健品产业的梦想,也破灭了……

还有雷抗美——

郭小芬猛然间意识到,其实自己真正惦念的,正是这个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虽然他的脾气又坏又倔,指着李家良的遗像破口大骂,跟停了药吃保健品的患者拍桌子,在拒绝接受自己采访时毫不客气。但是,郭小芬还是欣赏他,欣赏他刚烈如火的性格,欣赏他对老友深沉的感情,欣赏他“我没有做过实验,不能下任何结论”的严谨,欣赏他对科学始终如一的执著。想起他在李家良的遗像前老泪纵横,想起他带着自己暗访保健品讲座,逐条剖析骗子们的无耻伎俩。想起老头子坐在长椅上的落寞身影,郭小芬更是眼圈发热。

在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真不真假不假的时代,像雷抗美这样真实这样纯粹的人,已经越来越罕见了。

可是眼下,这个老头子却躺在医院里,靠着呼吸机延续残生,能不能清醒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他的敌人们却在弹冠相庆。至于他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的那些人,恐怕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更不要提他苦口婆心的一再告诫。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黄克强在被带出审讯室时,挣扎着说出的话: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们从来都没有赢过,赢的总是他们,是健一公司那样的一群人,你以为他们死了就是输了?我告诉你,他们其实一直在赢,还会不断地赢下去……

是啊,赢的总是他们。

郭小芬这么想着,身上阵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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