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1
“我好喜欢你,想跟你结婚。”加贺注视着对方,直截了当地说。
沙都子正面向着他,内心一点也不感动,只是觉得有点不寻常,而且心跳加速,同时花了几秒钟去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两人互瞪了一会儿,沙都子开口说道:“你又在戏弄我了。”
“戏弄?”加贺扬眉问,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是呀!你一向喜欢戏弄别人,捣蛋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沙都子拨拨头发,笑着说。
这里是操场的一个角落。橄榄球社和田径社的社员正在附近到处跑。今天午休时,加贺在学生餐厅约了她到这里来。
加贺身穿剑道服,腋下夹着三根铁棒。剑道社要再过一会儿才开始活动,所以沙都子想,他现在就换上剑道服,也许是想集中精神,好说出重要的心事。
“你要叫我说什么呢?答应你的求婚?或是拒绝?”她问道。
加贺摇着头说:“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是在向你求婚,只是说出心中话而已。你要跟谁结婚,是你的自由。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
“真是意外。”沙都子老实说,“你上高中以后,我就一直以为你心中只有剑道,不会和女生谈恋爱呢!我想就算你要谈恋爱,也说不出口吧?”
加贺一听,露出苦笑,脸红起来说道:“我才不会那样。我是有话直说的人,在毕业以前,我必须向你表明心意……再见!”加贺说着就要离开,经过沙都子身旁时,剑道服上面的汗臭味刺激到她的鼻孔。
“等一下。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沙都子在他背后问。
“因为我今天才想讲出来。一个月后有剑道大赛,我想在比赛以前告诉你。”加贺背向着她回答。
“哦!可是这么一来,我很为难,以后会对你保持距离的。”
“那也没办法。我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对你另眼相看了。”
加贺说完就走了。沙都子在后面看着他,觉得他的走路姿态悠闲而稳重,似乎充满了自信,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沙都子所念的国立T大,位于T市和S市的交界,实际上是在S市内。附近有个火车站,站名叫“T大前”,可以通往T市的市中心,T大的学生多半在此乘车。从车站至T大正门约有一公里,学生们称这条路叫做“T大路”。
T大路两旁有翠绿的草木,也有许多咖啡厅、餐厅和麻将馆。这些店可以说是为了T大学生而开的,但彼此之间竞争激烈,往往开张不久就停业换老板。不过,自从大学创立到现在,一家柏青哥弹珠店也没有。这是因为当地居民及T大学生会的反对,使业者无法到这里来开店。
沙都子和同学们常去的咖啡厅,店名叫做“摇头小丑”。从T大正门走约三百公尺,再向左转入一条巷子就到了。店门很低,没有窗户,墙上的招牌故意斜斜地挂着,上面画了一张有点恐怖的小丑脸孔。
沙都子和加贺分手后,就走进了这家常来的店。
店内阴暗,入口右侧有个L字形的柜台,约可坐十个人。头发半白的老板正在擦玻璃杯。客人座位在左侧,共有四个圆桌,每桌各有四张椅子。墙角还放了好几张小椅子,以备人多时用。
沙都子经过柜台时,客座上有人叫她。那声音沙哑低沉,有如男人,但也很性感。她转头一看,果如所料,是金井波香在叫她。波香手上有一根香烟。
“还没有人追到你呀?你总是独来独往。”波香说。
“你也是。藤堂,你好吗?”
波香身旁的健壮男人露出微笑。他叫藤堂正彦,是她们的好友之一,长得五官端正。
沙都子面向他们坐下,半开玩笑地说:“祥子怎么没来?”
祥子是藤堂的女朋友。沙都子只是随口问问,藤堂却露出认真的表情,以好像在担心的语气说:“波香说,她上完第二节课就回去了。好像是身体不舒服……”
“脸色很坏,不过我没问她哪里不舒服。大概是那个来了吧!”
波香口吐白烟,板着脸孔说道。她念的是文学院英美文学系,与牧村祥子同一班。
“不能去探望,真是难受。”藤堂皱起粗眉说道。
“没办法,她的公寓不准男人进去。”沙都子望向波香笑着说。波香和祥子住同一公寓。
“那管理员说,如果藤堂敢进入祥子房里,她就要去报警。她把那公寓当成宝贝。”波香以厌烦的表情点头说道。
“再忍耐五个月就好了。”
“最好是没有那五个月。”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墙上的月历。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要去喝酒庆祝一下吗?”波香拨拨乌黑的长发说道。
“好,赞成!什么时候?”
“今天。”
“今天?这么急干嘛?”
“夜长梦多呀!”
“我今天不行,有约会……而且祥子也不在。”藤堂挣嘴说。
“加贺也没来,他要在剑道社练习到很晚。”沙都子提到加贺时,感觉心中一阵温热。
“他还是没变。”波香说,“沙都子,你就忍耐一下,陪我去喝吧!”
2
走出咖啡厅后,沙都子和波香就跟藤堂分手,往车站走去。在“摇头小丑”也可以喝酒,但她们两人喜欢去车站后面一家叫做“波旁”的酒吧喝。这家酒吧只卖波旁威士忌酒。那种酒加有独特的香料,有些人很喜欢,有些人则不敢喝。
“波旁”的生意并不很好,因为那位留着小胡子的老板很顽固,不肯改变酒的配方,还说不希望外行人来喝。
“希望它的生意永远不好,因为那是秘密会谈的好地方。”这是常客的心声,沙都子她们当然也有同感。
沙都子和波香在柜台前最靠里面的位子坐下来。老板面无表情地放了两个不同的杯子在她们面前。沙都子叫了加水的波旁酒,波香的没加水。两人开始喝起来。
波香每次邀她喝酒,都很唐突。沙都子起先很纳闷,但近来已经慢慢习惯了。能去就答应,不能去就拒绝,从来不问为什么邀她去喝。
今天晚上,波香和往常一样,喝酒时老是说:“我想去远方旅行。”沙都子也照例回答:“那就去吧!”她每次这么说,波香就会露出微笑。
“我终于要变成一个老处女了……”波香以自嘲般的语气说,“以后的日子,会很难捱。”※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怎么说?”沙都子左手托腮,苦笑道。
“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到底是为什么呀?”
“为了男人。”波香说着,喝了一大口酒。
“何必那样呢?看开一点!”
“我玩了十年的剑道,以后不再玩了。”波香以认真的表情说道,然后叹了一口气。
“真的吗?”沙都子担心地问。
“职业妇女脸上都是疤痕,怎么行呢?以后我可能会改练高尔夫球。”波香一边回答,一边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沙都子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想,她应该不会就此放弃剑道的。她从初中起就整天拿着竹剑,梦想做一个女剑王,和高中时因想练身材,才加入剑道社的沙都子完全不同。她的男性朋友很多,但是据沙都子所知,她从来不和男生约会。她的理由是,“情人”只会使她丧失集中力,浪费她的时间。既然对剑道如此入迷,应该不会为了男人而放弃才对。
(尤其是,她今年输得很不甘心。)
沙都子喝着酒,想起了一个月以前的往事。
九月二十三日,县立中央体育馆。
全县学生个人剑道赛的女子组决赛,终于开始进行了。
争夺冠亚军的是T大的金井波香与S大的三岛亮子。两人都是四年级的大学生。三岛亮子是第一次进入冠亚军决赛,波香则是第二次。去年波香第一次参加决赛,可惜在延长比赛中落败。
波香在休息室准备上场。加贺以冷静的语调向她说:“对方必定想速战速决,一招定输赢。论力气和技巧,你都比她好,手臂也比她长。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在前两战已消耗了不少体力,久战对她不利。所以此赛一开始,她一定会用拿手的快剑向你猛攻。”
“就好像一只惊慌的老鼠。我会将她一剑劈倒的!”波香以不屑的口吻说。
“有信心是很好,但不要得意忘形,反而容易中计。要以静制动,开始时好好观察对方的招式,避开攻击。她早晚会露出破绽的,那时就是好机会。”
“她的缺点在哪里?”沙都子问道。她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所以已经换上了短衬衫。
“没有明显的缺点,防守也极为严密。勉强说有的话,就是左转时脚步不太灵活,攻击也只以右边为主,左边的速度较慢,所以当她向左转身时,可能会露出破绽。”
“我也发觉这一点了。”波香说,“但是,我的速度必须要快,否则就完了。”
“不错!”加贺点头道。
沙都子看看手表,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
“要喝运动饮料吗?”沙都子问。
“不用,我刚才喝过了。”波香表情紧张地说。
他们将护罩和竹剑再检查一遍之后,一个穿着白衣蓝裙的工作人员来通知说:“金井小姐,该你上场了。”
波香起身出场比赛。沙都子和加贺到二楼去观战。藤堂正彦也在那里,还有网球社的若生勇和伊泽华江,以及牧村祥子都到了。他们都毕业于同一高中,已经有四年以上的交往,彼此都是好朋友。牧村祥子、沙都子和波香都念文学院。
“胜算如何?”藤堂问加贺。
“不知道。”加贺看着擂台说。
藤堂上大学后没参加剑道社,但他高中时是剑道社的主将。
“如果能够赢,就是男女双料冠军了。”若生勇说。
因为前一天的男子组决赛,加贺恭一郎得到了冠军。他已经连续两年得到冠军了。
比赛开始。时间是五分钟,先赢两招即算胜利。包括主审在内,共有三名裁判,各拿一红旗和一白旗。红旗代表波香,白旗代表三岛亮子。
果如加贺所料,三岛亮子出招迅速,连连进攻。
“果然不错!”沙都子向加贺说。
加贺没有回答,两眼紧盯着比赛的双方。两分钟后,他才说:“奇怪呀!”
“怎么了?”
“三岛攻击时站的位置太远了,根本打不到波香,难道她想先守后攻吗?可是,时间愈久,对她愈不利呀!”
这时候,心焦的波香开始攻击了。她使出最拿手的连环三剑,但三岛亮子闪避敏捷,步法灵活,一点也没有疲累的样子。
“对方身手非凡,不愧是高手。”藤堂好像很佩服似地说。
加贺表情严肃,没有回答。
过了四分钟,双方都未得分。如果再过一分钟还未分胜负的话,就要延长比赛了。一阵短兵相接之后,波香使出了最后绝招,但三岛亮子轻易地闪过了。
“完了!招数用尽了!”沙都子不禁喃喃念道。
加贺好像也同意似地“嗯”了一声。
最后三十秒,三岛亮子突然发动凌厉的攻势,出招更快,一片剑网罩住波香。沙都子看出波香已经手忙脚乱,穷于招架了。
“快输了!”
沙都子说这话时,波香奋力一剑攻向对方脸部。这一瞬间,加贺大叫:“糟了!”
波香与三岛亮子两人身体交错而过,三位裁判迅速地同时举起白旗,胜负已分。
三岛的啦啦队掌声如雷。沙都子这边的人都咬紧了嘴唇。
比赛时间还有十秒,裁判一喊“开始”,波香就奋不顾身展开猛攻,然而三岛亮子却轻易地避开了。她左闪右躲,波香根本无法打到她。
“时间到!”
听到这句话时,波香似乎很颓丧,低头垂肩呆立。回到休息室之后,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空间中的一点。
沙都子帮她更衣,她也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而已。
从此以后,波香的样子就变了,不再练剑,常常沉思发呆。沙都子本想问原因,但一直忍住没问。她以为波香早晚会自己说出来。
沙都子在十点多离开“波旁”,向车站走去,打算搭末班电车回家。从这里搭电车到她家,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
波香邀她留下来过夜,但她拒绝了。波香住的公寓就在这附近,如果是平时,她可以留下来睡,但今晚她怕自己喝醉而说出加贺告诉她的话,所以不敢留下来。波香说还要再喝一些才回去,而留在“波旁”中继续喝。波香可以自己一个人喝好几个钟头的酒。
沙都子回到家里
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的房间在二楼,上楼时,在楼梯上遇到了佳江。佳江可能是听到她开闭大门的声音才下楼来看的。
“你回来了。好晚呀!”
“对不起。爸爸呢?”
“还没回来。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沙都子说着,很快地从佳江身旁走过。
佳江是沙都子的继母。她嫁给沙都子的父亲相原广次为续弦,是在沙都子念初二的时候。广次本来很担心她会受到沙都子和达也的排斥,但实际上这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很乖顺地接受了这位新的妈妈。达也比沙都子小两岁,亲生母亲生下他以后不久就死了。所以姐弟两人对生母并无记忆。
可是,他们两人对待佳江的态度,其实和对待亲生母亲是不同的。他们绝不向继母撒娇,也不期待继母会给他们亲情。他们互相约好“绝对不要给继母添麻烦”。
沙都子走到楼上,敲敲达也的房门,然后进入里面。达也正躺在床上,边听爵士乐边举哑铃。他就读于K大,是游艇社的成员。沙都子一走近,他就皱起眉头说:“哇,好臭!待嫁少女满身酒臭深夜同家,这像话吗?”
“放肆!你有这些多余的体力,为什么不去做一点有用的事?”沙都子躺到达也床上说。
“爸爸回来了吗?”达也举着哑铃问。
“还没。干嘛?”
“我想他应该会跟你和解了。”
“哼!”
他说的是关于沙都子就职的事。沙都子决定毕业后去一家出版社上班,而那家出版社在东京,从T市到东京至少需要两个钟头,所以她必须离家住外面。可是,父亲反对她一个人在东京生活。
“是你不对。你不该随便去接受面谈。”
“我敢做敢当。你也要学我才行。”
“好吧,可是……爸爸会很寂寞的。”
“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你还……”
“什么?”
“叫你不要说大话教训我!这么大了还不听话!”
达也躺着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然后就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沙都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沙都子醒来时,发觉自己是睡在自己的房里。她隐约记得,昨天深夜是达也把她抱回来的。沙都子下了床,打算等一下碰到达也时,要向他说:“你倒是用多余的体力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呢!”
她换了衣服,走到楼下。广次已经在饭桌上吃早餐了。他边吃面包边看报纸,还用拿面包的手去拨头上的灰发。这是他的坏习惯,沙都子讲过好多次,他都改不过来。
“爸爸早!”沙都子说。
广次看了她一眼,也同说早安。佳江从厨房出来,为沙都子端上早餐。
“达也呢?”
“出门去了。他的社团早上有活动。”
“哦!”
沙都子看看广次。他仍然面向着报纸。沙都子知道,他身为一家电机公司的董事,随时都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情,但现在他心里想的,一定是关于沙都子前途的事。
早餐桌上静得可怕,餐具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很响。
广次先离席,穿上西装要出门。沙都子小声地说:“爸爸慢走啊!”广次点头说了一声“嗯!”
沙都子不久也出门上学,比平常早了三十分钟。她想在上课前去一趟牧村祥子的宿舍。
波香和祥子住的学生宿舍叫做“白鹭庄”。她们从家里上学需要两个钟头,因此就在这里租房子住。据说刚入学时,她们的家长也曾经反对,但因见这栋公寓管理严格,所以后来也就答应了。
沙都子和牧村祥子是在高中的茶道社认识的。当时沙都子已经参加了剑道社,由于同在剑道社的波香邀她也一起加入茶道社,说可以“培养集中力”,所以就加入了。
就这样,祥子、波香、沙都子,以及网球社的华江等四人,从此就成了好朋友,也就是所谓的死党。
四人当中,祥子最乖,成绩也最好,本来可以去考更好的大学,但因其它三人力邀,结果就决定去考T大。不仅如此,她也是四人之中最受男生爱慕的。刚进大学时,藤堂就对她表明心意,两人开始交往。
沙都子认为,他们两人很相配。
祥子打算毕业后去旅行社上班。她平常虽有点内向,但对旅行却极感兴趣,同学们的旅行计划和行程安排,都由她一手包办。这种兴趣,不久即将成为她的职业了。
“白鹭庄”的水泥壁上,涂着白色的油漆,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物,住的全是T大的女生。虽算是公寓,但管理相当严格。例如说,入口处有间管理员室,一对中年的管理员夫妇随时在里面监视。男性绝对不准入内,女性在白天可以进入,但到了晚上,要进去就需接受盘问。沙都子到波香房里过夜时,也必须在管理员室的名簿上登记。过了晚上十二点,大门就要上锁。如果十二点以后才回来,就必须用大门旁的对讲机叫管理员来开门。
沙都子走进里面。一位正在管理员室看电视的中年妇女瞪了她一眼。沙都子轻轻点头为礼,那女人就转头继续看电视,脸上的表情很不客气。她好像还记得沙都子的脸孔。
波香和祥子的房间都在二楼,隔着走廊一人一边,刚好在对面。门钮用丝绒布包起来,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在睡觉”的是祥子的房间;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左上方用奇异笔潦草地写着“忌中”两字的是波香的房间。沙都子考虑了一下,先敲敲“忌中”这边的门。
大概是睡得很熟,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沙都子大声一喊,才传出了打呵欠的声音,接着是开锁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波香穿着睡衣站在里面。
“早安!”
“沙都子!这么早来干嘛?”波香搔着蓬乱的长发,露出爱困的样子说道。充满香烟和化妆品味道的空气从房里飘出来。
“你的表情好像在恨全世界的人似的。”
“当然恨呀!早上睡眠的时间很宝贵,一刻值千金呢!究竟什么事?”
“别生气,我是来看祥子的。昨天不是说,她身子不舒服,课没上完就回家了吗?”
“哦,对了……”波香揉着眼睛,点头说,“昨晚我回来后,去敲她的房门,但门锁着,好像已经睡了,所以没碰面。现在大概起床了吧?”
“敲门看看……”
沙都子转身敲敲祥子的房门,但没有反应。
“可能还在睡。”
“她也很贪睡。再等一会儿吧!进来喝杯茶,等我换好衣服再叫她。”
于是,沙都子就到波香房里喝咖啡。波香的房间看来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女孩的房间,女孩子该有的装饰品一个也没有,脱下来的脏衣服随处乱放。灰色的地毯配苔绿色的窗帘。只有墙角的梳妆台可以表示这是女孩的房间,但是放在旁边的竹剑却显得更加抢眼。
“你昨晚回来后还喝吗?”沙都子看着矮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和杯子,问道。
“一点点。这是我的习惯。”
波香穿好衣服,开始化妆。她每次化妆最少都要花三十分钟。
“我去叫祥子起来。”沙都子喝完咖啡,起身说道。
她去敲祥子的房门,这一次稍微用了点力。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必担心吵到邻室的人。
“祥子,天亮了,起床吧!”沙都子喊道,但门内没有动静。她转转门钮,可是上了锁,转不动。
本来想到她也许不在,但转瞬间这想法就消失了。
门缝中有光线射出来,不是太阳光,而是日光灯的青白色光线。
祥子在里面,而且开着日光灯——
沙都子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觉得恶心想吐。她冲过走廊,跑下楼梯,跳进管理员室,向那中年女人说:“祥子房间的钥匙……她好像出事了!”
如果是平时,大概无法借到钥匙,但此时那管理员似乎被她的紧张口气吓倒了,立刻将钥匙交给她。那是一支万能钥匙,可以打开每个房间。
沙都子拿着钥匙,再度跑上二楼。只见波香刚好从房里走出来。
“跑那么快干嘛?”
沙都子也不答话,就用钥匙开了门,冲进里面。房里开着日光灯,窗帘紧闭。
“祥子!”※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祥子身穿一件褐色毛衣,躺在厨房地上。沙都子跑到她身边,只见她的圆脸远比平常憔悴而苍白。不只是脸,连手脚都像陶器一样雪白。
“祥子!”
沙都子正想把她抱起来,却被波香从后面拉住。
“不能碰她!”
沙都子坐倒在地,只觉得头痛欲裂,两眼昏花。
祥子……死了!
沙都子在朦胧之中,看到尸体的左手就伸在脸盆里面,而脸盆内的液体一片赤红。
3
祥子的死因是左腕创伤,失血过多。她的左腕被修脸用的剃刀割开,浸在装了水的脸盆之中。剃刀就丢在尸体旁边。
沙都子在管理员室接受了两名刑警的侦讯。那两个刑警看起来都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眼神很阴险,跟警匪片里的凶手差不多。
他们问了三个问题:她和祥子的关系、来这里的原因,以及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沙都子很简短地回答。尤其是第三个问题,只答说“打开门,看到祥子已经死了,就立刻报警”而已。
沙都子出来后,换波香被叫进去。她被侦讯得比较久,不过也只十五分钟就出来了。
她们回到波香房里。沙都子已经没有心情去上课了,而且公寓外面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也没有力气可以挤出去。两人就在房里相对而坐,默默无言。可以听到对面的房间有好几个人走来走去和大声谈话的声音。
不久,波香开口说道:“要再喝一杯咖啡吗?”
沙都子摇摇头。她本来想说要喝点威士忌,但又忍住没说,只问:“波香,刑警问你什么?好像问了很久。”
“没什么。”波香拢拢长发说,“他们问我知不知道祥子的房间何时上锁。我说昨晚十一点我回来后,曾去敲她的门,那时就已经上锁了。他们好像相信我的话。其它没问什么奇怪的问题,不过我想,以后一定还会来问更详细的事,像知不知道她为何自杀等等。”
“自杀”这两个字,使沙都子觉得好像清醒了一些。对了,那种状况正像自杀一样!
“就算他们问我这件事,我也无法回答什么。”沙都子摇着头说。
“我也是。”波香低声说道。
她的样子,好像在压抑自己内心的焦虑。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沙都子突然说:“祥子……死了吗?”
波香望着前面,轻轻点头说道:“不错!已经死了……”
果如波香所料,刑警又来查问了。当波香的闹钟时针指向十点的时候,对面房间和公寓四周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两人正想出去,敲门声就响起了。
开门一看,一个男人站在门外。他年约三十出头,身材健壮,肤色稍黑,鬓角微翘,显然不是刚才那些刑警之一。
这男人自我介绍说姓佐山,是县警局的人,想来问一些有关祥子的事。
“好吧,请进!”
波香请他入内。可是他却露出稍微犹豫的样子说:“啊,可以进去吗?”
“可以。”
“唔,那我就不客气了。”佐山说着,就走进房里,在沙都子对面坐下。波香关了门,坐到沙都子旁边。
“听说你们两位是牧村小姐的好朋友。”
佐山用过份客气的言词问话。沙都子和波香互望了一眼。
“是的。”波香答道。
“这件事真是不幸……你们的心情一定很乱吧?请原谅我现在必须问你们一些冒昧的问题。”也许是进入女生房间的关系,他的态度看来温和而坚定,同时也显示他很有诚意。沙都子稍微放下了戒心。
“你要问什么?”波香说。
佐山点点头,从灰色西装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准备做笔记。
“我要开始问了……牧村小姐之死,你们有何线索呢?”
“你指的是她自杀的原因吗?”沙都子反问道。
“我不能讲得很明,不过……今天的晚报大概会报导说她是自杀的……”佐山讲得有点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
沙都子再度和波香对望了一眼。她们两人刚才已经讨论过此事,于是都说不知道。佐山听完后,点点头说:“这是很常见的事。自杀的原因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这种案例非常多。牧村小姐也许就是其中之一。假如她是自杀的,就有可能是这样。”
沙都子心想,祥子有任何烦恼,应该都会跟她们讲才对。
从高中时代开始,她有什么不敢告诉父母的心事,都会找好朋友商量。
“那么,她最近有没有奇怪的样子?像健康不佳之类……”
“有。昨天她说身体不舒服,心情很恶劣,课还没上完就先回家了。”波香说。
“哦,课没上完……她常常那样吗?”
“没有。”波香摇着头说,“昨天是第一次。”
“昨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呢?有没有让她心情恶劣的事?”
“不知道。”波香说。
佐山望向沙都子。她也只能摇摇头,因为她昨天没跟祥子碰过面。
接着,佐山针对祥子的个性及其最近的行为,一直盘问她们。她们屡次相互以眼神示意,慎重地回答,完全没有说到祥子为什么要自杀。佐山又问祥子的人际关系,她们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藤堂的名字。
“原来如此。那么,牧村小姐和这位男生最近感情很好吗?”佐山探身向前问道。
沙都子心想,他问得实在相当深入。
“我想很好。如果他们之间出了问题的话,祥子一定会立刻来找我们商量的。”波香回答。
沙都子也同意这句话。最关心祥子和藤堂的,就是她和波香了。她有这个自信。
佐山再问了两、三个问题之后,就起身告辞。他道谢说,这一席话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沙都子想,实际上他大概没有任何收获。
“他接下来大概会去见藤堂吧?”刑警走后,波香关上房门,边走回来边说。
“藤堂可能有线索吗?”
“唔……如果有的话,要怎么办?”
“如果有的话……我们会变得很寂寞,可是也没办法。”沙都子考虑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
此时,管理员来通知说,有波香的电话。波香出去接过电话后,回来说:“是华江打来的,消息好像传开了。她很生气地说,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通知她。”
“然后呢?”
“她说,要召集所有好朋友去祥子的家。总之,就是叫我们全体集合。”
“哦……”沙都子说着,站起身来。她并没有觉得很累,但却全身酸痛。
“全体集合到底要干嘛?”波香说。
“是要去为祥子祈祷吧?”
“刚才华江在哭呢!”波香脸色一沉,说道。
沙都子一听,大受打击。她想到,自己也是祥子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没哭呢?应该伤心欲绝才是,但实际上却没有悲哀的感觉。听了这句话之后,她才觉得有点悲伤。
她们两人离开公寓,来到“摇头小丑”。伊泽华江、若生勇和加贺恭一郎已经到了。果如波香所言,华江双眼红肿,似乎刚才还在哭。沙都子和她在高中一、二年级时,是同一社团的成员。华江长得娇小玲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若生坐在她身边扶着她。若生是个美男子,肤色晒得很黑,不过,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加贺也默默不语,表情显得很沉痛。沙都子和波香一坐下来,加贺就向柜台里的老板说:“再来两杯咖啡!”
老板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用温和的表情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藤堂呢?”沙都子问。她忽然想起了佐山刑警的脸孔。
“到祥子家去了。叫他别去,他偏要去。”若生回答。
“他会把事情弄糟吗?”波香自言自语说。
“你可以先说明一下事情的状况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生以焦急的语气说。
沙都子和波香对望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很忧郁。刚才向刑警讲的话,现在必须再讲一遍。并不是因为怕麻烦,而是还要再次想起发现尸体的场面,所以觉得很痛苦。
沙都子没办法,只好说明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况,这次讲得比较有条理了。她讲到一半时,华江拿出手帕来按住眼睛。讲完后,谁也没开口。每个人似乎这时才真的感觉到好友之一已经死去。
“真的是自杀吗?”加贺以低沉、清晰而冷静的声音说。沙都子不禁抬头看他。
“好像是。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要自杀……”
“有什么可能的原因吗?”若生问。
沙都子和波香互望了一眼,两人都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那是当然的。”加贺一口喝光咖啡,自言自语似地说。
沙都子觉得他这句话有点怪,本想开口问,后来又作罢。
“藤堂的反应怎么样?”波香反问若生。
“惨不忍睹……”若生看了加贺和华江一眼,皱眉说道。
“哦……”
“他好像梦游症患者一样,眼神空洞。向他问话,也好像没听到。他一定是无法相信这个消息。”
五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沙都子心想,自己也是无法相信这件事,大概大家也都一样吧?
加贺首先打破沉默。他玩弄着空杯子说:“接下来要怎么办?坐在这里总不能解决问题吧?”
“你说要怎么办?”华江问道。她脸上泪痕未干。
“我想去上课。一边听老教授的废话,一边思考祥子为何死去。”
“大概也只有这样了。”若生站起来说,“我们能做的,就是这样而已。”
华江也站起来。沙都子看着波香说:“你呢?”
“我要去找南泽老师。”波香以粗鲁的语调说。她吸烟的动作,显得比平常急躁。
其余四人似乎都吃了一惊,默默不语。因为在波香提起这个名字以前,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位女老师。
“对了!最好通知她一下。否则等她看到报纸以后,一定会骂我们的。”若生双手插在口袋里,点头说道。
“我也一起去!”华江说。
“你最好别去。”加贺摇着头说,“你这么爱哭,老师如果也被你弄哭就糟了。”
华江一听,脸红起来。沙都子觉得好笑,心情开朗了一些。
他们离开了“摇头小丑”,波香走向车站,其余四人往T大走去。若生和华江走在前面,沙都子和加贺并排在后。沙都子有点害羞,加贺却好像很平静的样子。
“本来很想用更愉快的心情跟你走在一起。”加贺说。
沙都子不理他,反而说:“刚才你怎么那样讲呢?祥子有什么事,我和波香都知道得很清楚呀!”
“我讲了什么?啊,对了!当你们表示不明白祥子为何会自杀时,我曾说‘那是当然的’。你就是在为这句话生气吧?”
“不是生气呀!”
“明明是生气的脸。不过,我说的是真话呢!如果祥子有烦恼,而你或波香知道那是什么烦恼的话,她就不会自杀了。心事若有人知道,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如果她有心事,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这话很难说。真正的心事,是不可告人的。这个时候,友情也帮不上忙。”
“你是说,女人的友情没有用……”
“男女都一样。每个人有烦恼时,都会觉得很孤单。不过……”
“不过什么?”
“恋爱的时候,情形是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还得了!)沙都子心里想。
4
离午休还有一段时间,沙都子和华江就先到研究室去。她们国文系四年级的学生,每天都要去研究室上一堂课。
文学院中,国文系的研究室最大,同时也最老旧。里面的摆设有点像小型图书馆。约有十名四年级的学生正在里面写报告或整理影印的笔记。
沙都子和华江走了进去。两、三名学生抬头看了一下,立刻露出好奇的表情,好像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文学院的女生很多,所以祥子自杀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开了。
沙都子和华江不理那些女生的眼光,坐下来写自己的报告。要做的功课实在太多了。她们写了三十分钟以后,助教川村登纪子大步走进来,在书架上寻找文献。
沙都子有不祥的预感。因为登纪子有空时,很喜欢多管闲事。果然,当登纪子找到所要的文献后,就转过头来说:“沙都子,是你发现尸体的吧?有没有大吃一惊?”
“这……有呀!”
“她为什么自杀呢?是为了男人吗?”
华江从桌下轻轻踢着沙都子的脚,好像在暗示说别理她。沙都子以眼神示意,叫华江放心。
“她应该有男朋友吧?”坐在沙都子对面的女生小野弘美说。她似乎从刚才就一直想说这句话,却不敢说,现在才跟在登纪子后面说出来。
“有是有……可是我不太清楚。”沙都子敷衍了一下。
“对方是理工学院的学生吧?感情很好吗?”
“不知道。”沙都子很不耐烦地说。
好友才刚死,心里很悲伤,却在这里说些无聊的话,实在受不了。然而弘美好像愈来愈有兴趣的样子,讲得口沫横飞。
“我猜祥子一定是和他闹翻了。”
“怎么说?”
“听说今年夏天,祥子去参加‘讲座旅行’时,和一名男子发生了关系,大大享受了一番呢!”
“发生了关系?”沙都子问道。
“讲座旅行”是以每个研究室为单位,每年夏天举办一次的旅行活动,以联谊为目的。波香曾说她不喜欢过没有目的的团体生活,因而没去。但喜欢旅行的祥子却参加了。
“据说,祥子在旅行时认识了一个男人,受邀喝酒喝到深夜,结果当晚和那男人玩得快乐极了。如果是平时,有男朋友在身边,祥子就不会跟陌生人打交道了吧?”
“对呀!不过,我也不太清楚。”
沙都子觉得很荒唐。她很了解祥子的个性,祥子常常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邀请,那一次大概也是在朋友强邀下才去的。
由于沙都子回答得很冷淡,弘美就转而找上了川村登纪子。一个爱讲,一个爱听,刚刚好。沙都子觉得她们实在很像街坊邻居那些长舌妇。
到了中午,沙都子和华江离开研究室,往学生餐厅走去。沙都子打算上完下午的第三节课后,就要去“摇头小丑”休息,或者到波香房里去等波香回来。波香房间的钥匙,她早在三年前就有了。
她们在学生餐厅吃午饭。沙都子吃咖哩鸡饭和沙拉,华江吃甜不辣。两人都只吃一半,就觉得没有胃口了。
华江喝着色淡味薄的粗茶说:“我们到底算是祥子的什么人?”
沙都子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溅在桌上的茶水,心里想,为什么学生餐厅的桌面上到处都是湿的?
“祥子一定有什么苦恼,可是我们谁也不了解她的苦恼。”
“嗯……”
虽然华江的话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沙都子自己觉得非常愧疚,刚才吃下的食物,在胃中有如铅块一般沉重。
“祥子有点神经质,心里的苦恼也许是我们之中最难以理解的。”
“哦……”
沙都子心想,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她觉得自己对祥子好像很不了解。
“她很敏感。有一次,她身上长了一些疹子,就紧张得要命。所以,她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自杀也说不定。”
“也许吧!”沙都子点点头,含糊其词地说。
下午在上第三节课的时候,沙都子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祥子的情形。感觉上好像已经很久了。其实只不过是两天前的事。前天下午曾在“摇头小丑”见过她,当时她是什么样子呢?沙都子一点也想不起来。愈想下去愈迷糊,心里很焦躁。
下课后,华江说要留下来继续上第四节课。沙都子就与她道别,往波香的公寓走去,打算去听听波香的意见,同时也看看祥子的房间现在变得怎么样。
她走进白鹭庄。那中年的女管理员看到她,也不说话,继续埋头看杂志。
祥子的房门紧闭,写着“在睡觉”的牌子已经歪了。沙都子喃喃自语说:“睡过头了。”
她摸摸门钮上的丝绒布,觉得很柔细。轻轻一转,门就开了,她吓了一跳。更令她吃惊的是,房里居然有一个男人!那男人身穿灰色西装,背对着门口盘腿而坐。
“哦,是你!”男人转向她,说道。
“啊!你是早上那位……”
“佐山。”
“对不起,我以为这里没人……”
“没关系。我只是来这里办一件事,顺便喝杯茶而已。何况这又不是我的房间。”
沙都子不想待在这里,说了声再见,就要走出去。佐山在她背后说:“等一下!”
沙都子转过头来。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沙都子知道,这位刑警指的是祥子自杀的动机,于是说:“没有。”
“我问过许多人,但毫无线索,没有人知道
祥子的苦恼……但是,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必须写调查报告呀!”
“你打算怎么写?”
“没办法,我就写她是一时冲动而自杀好了。”
“一时冲动?”
沙都子心想,这句话和祥子实在太不相配了。与其让他这么写,还不如编造一个动机来得实际一些。
“啊,对了!我找到了一本日记。”佐山改变语气说。
“就是那本红色封面的……”
“对!你也知道吗?”
沙都子在这里过夜时,曾经好几次看见祥子在写日记。祥子每次都用一支装了蓝色墨水的钢笔写,日记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她常说,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写也写不完。
“有没有什么发现?”
“完全没有。连她的家人看了之后也找不到线索。不过,一般人在写日记的时候,通常都会写出苦恼才对。”
沙都子心想,也许是吧!因为自己不写日记,所以也不太清楚。
“可是,到了决定自杀的前一天,还会只写一些和烦恼完全无关的事吗?如果是我的话……”她说。
“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佐山抢着说,“所以,牧村小姐也不会那样。她在死亡四天以前,就不再写日记了。因为上面的日期,只写到四天前为止。”
“四天以前?”
“对!因此,造成她自杀的原因,很可能是在四天前发生的。请你再回想一下那个时候的事情,很可能会意外地发现真相的……啊呀!你的朋友好像回来了。”
走廊上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然后是打开对面房间门锁的声音。佐山起身要走,沙都子也跟着出去。
“再见!”
佐山说完就走了。
5
“四天以前?我记得没发生什么事呀!”
波香喝着即溶咖啡,向沙都子说。沙都子觉得波香的神情似乎十分疲倦。
“我也是一样。”
“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其它同学也不会知道的。”
“对呀!”沙都子无力地点点头说,“不过,南泽老师那边怎么样?”
“跟我料想的一样,大哭了一场。”
“你向她说,祥子自杀了,是吗?”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老师听了,一直哭着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沙都子想象着南泽雅子用白色手帕按住眼睛的情景。南泽雅子曾经当过女老师,也曾经是县立R高中茶道社的顾问。沙都子、波香、祥子、加贺、藤堂等人,都曾让她教过茶道和古文。若生勇和伊泽华江虽然没有参加茶道社,但南泽雅子是他们高三时的导师。总之,大家都会受过她的照顾。所以,如今她虽然已经不再当老师了,但大家还是常去她家聚会,向她诉说近况。高中毕业以后,大家每年都要去好几次。
波香喝光咖啡,点了一根烟,说道:“对了,学校方面怎么样?祥子的事很轰动吧?”
“好像有些传闻……我也不太清楚。”沙都子轻轻摇着头说。她不想说出在国文研究室里听到的那些下流的谣言。
“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以后不会有人记得祥子了吧?”波香叹了一口气,说道。
沙都子无言以对。波香吐出一口烟,自己却被那烟熏得皱起眉头。她又说:“啊,对了!刚才我问过管理员。她说,那天晚上十点多有人打电话给祥子。”
“打给祥子?谁呀?”
“那还用说!”
“是藤堂吗?”
“管理员说,是那个常打电话来的男子。她当时想叫祥子来接电话,但到处都找不到。祥子的房门锁着,敲门也没人回答。厕所里也找不到。于是她向对方说,祥子大概已经睡了,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说来,祥子那时已经……”沙都子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
“可能已经死了。”
“藤堂没有听到祥子临终前的声音吧?”
“你可别在他面前讲这种话!”波香以严厉的眼神瞪着沙都子,说道。
祥子的尸体被发现以后,过了两天,牧村家就举行了丧礼。沙都子等六位祥子生前的好友前去参加,正在等待上香。
“大家很久没有共聚一堂了。”华江说。
“有一个人没有到。”沙都子说。
每个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全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身穿学生服的若生向女生们问:“自杀的动机还是查不出来吗?”
沙都子低头不语,其它女生也没人回答。
加贺插嘴说:“昨天报纸上写,她可能是因就业之事无法如意而自杀的。”
“岂有此理!她已经决定去旅行社上班了呀!那是她的第一志愿呢,对不对?沙都子!”华江似乎很生气地说。沙都子没有表示意见。
藤堂站在离他们五人稍远的地方,一直望着那些身穿丧服轮流上香的人。在沙都子看来,他在这两天之中好像瘦得很厉害,变得沉默寡言,表情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昨天也是一样——沙都子想起了自己在祥子死后,第一次碰见藤堂时的情景。她昨天早晨上学途中,在电车上遇见了藤堂。她尚未开口,藤堂就以痛苦的语调说:“不要问我!问了我也答不出来!”
“祥子好像在四、五天前就有烦恼了,你都不知道吗?”
“她没有烦恼。有的话,她会告诉我的。”藤堂说。
如今沙都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祥子为何没有将烦恼告诉任何人呢?是不肯讲呢?还是不敢讲?
他们六人刚烧完香,南泽雅子便出现了。她已经上了年纪,身材矮小,穿着丧服,银色头发与金边眼镜很相配,但外表看来十分悲伤。她用眼神向沙都子等人打过招呼后,就立刻走进屋里去了。
沙都子呆望着这位老妇人的背影,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加贺。他身穿学生服,拿着一本红皮簿子。
“这就是祥子的日记。”加贺将簿子交给沙都子,说,“你看一下,也许可以找出她的苦恼所在。”
“你怎么有她的日记?”沙都子问。她看到日记簿的血红色封面上,印着一个玫瑰花形的图案。
“向祥子的妈妈借来的。”
“她怎么肯借你?”
“我向她说,是你托我去借的。”
“哦,谢谢你了!”
沙都子昨天曾向加贺他们提起祥子日记的事,认为有必要看一看。
南泽雅子烧完香出来,六人就齐聚在她面前。雅子看着手里的一串红褐色念珠,以温和的语气说:“刚才我要出门时,念珠的线断了。我从地上将珠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所以才迟到。在电车上,我曾经数过珠子的数目,结果少了两个。如果只少一个还没关系,少掉两个,表示我已经老了。”
“老师……”
华江将脸靠在雅子肩上,好像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沙都子见此情景,不禁胸中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雅子见状即说:“还好有男生在,可以扶女生……我们刚才已经向祥子道别过了,现在,大家应该静下心来,到我家去喝杯茶再说吧!”
6
众人搭电车前往老教师南泽雅子的家。沙都子在电车上看祥子的日记。第一页的日期是今年的一月一日。最前面写着:
“写日记绝对不可半途而废,这是第一目标。因为这本簿子很贵。”
沙都子想起了祥子恶作剧时的表情。接着,她随便翻了一下,发觉每一页至少都出现一次“藤堂”的字眼,例如:
“五月五日。今天下雨,想去兜风却不能去,混蛋!结果跑了好几家咖啡店,去吃喝一番。在‘L’咖啡店时,藤堂说他要读研究所。好棒呀!可是,听说那些教授很严,日子会很不好过的。加油呀,藤堂!我向他说,我毕业后要去旅行社上班。他就说:‘在我研究所毕业以前,你只要在家里学习如何做新娘就行了。’我听了好高兴。可是,我的目标仍然是当一个职业妇女。”
沙都子看了,觉得很想哭。接着她翻到后面看,祥子死前最后一则日记上写着:
“这几天都好累。报告积了很多没写,波香的鼾声太吵了,睡不着。又长了湿疹,好痒,真讨厌!”
波香指着上面的“鼾声”两字,说道:“我在打鼾的时候,实在不晓得祥子会很痛苦。”
“刑警说,祥子写完这篇日记的第二天,一定遭遇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让我看看!”波香说着,把日记簿拿过去。看了一会儿。
“有什么眉目吗?”加贺问道。
他坐在波香和沙都子对面,双手叉在胸前,半闭着眼睛。若生、华江、藤堂,以及南泽雅子则坐在离他们稍远处的座位上谈话。
“没有。”波香说。
加贺轻轻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奇怪。”波香突然低声说。
“哪里奇怪?”
沙都子说着,探头一看,波香手中的日记簿刚好翻到八月八日那一页。
“祥子每天都写日记,考试的日子也不例外。可是八月八日写完后却跳到八月十五日才再写,中间有六天是空白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它日子并没有这种情形呀!”
“没写原因吗?”
“没有。”波香摇着头说。
沙都子再看一遍日记,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八月八日那天,英文系学生有什么活动?”
“活动?那时候正放暑假呀……”波香说到一半,突然从皮包中拿出一本破旧的蓝皮记事簿,一边看一边点头说道,“对了!那天她们系上有讲座旅行。”
“果然不错!”沙都子说着,叹了一口气。她刚才就是想起这件事。
“你好像知道一些秘密似的。”波香说。
沙都子就把上次在研究室听到的话告诉波香,也就是祥子去旅行时和一名陌生男子在一起玩的传闻。她讲得很小声,避免让加贺听到。波香听了,皱着眉头说:“这类事情我也听说过。我们班上有好多骚包,常做那种事。但我不晓得祥子也会那样。”
“波香,刚才我就在想,只有一种秘密,是连爱人都不能透露的。”
“是肉体关系吗?”波香干咳几声,说道。
“对!就是那种事。”
“你是说,祥子在讲座旅行时,和那名陌生男人发生了关系?”波香猛搔头发,低声说道。
“很可能。”
“譬如说,被强奸了。”
“也许吧!总之,一定是在旅行时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她没写日记。”
“可能跟她的死亡有关……”波香说着,闭起眼睛。
南泽雅子的家是一栋木造的旧式房屋,位于一条弯曲的山坡道上,离大马路约五十公尺,很像古装剧中常见的舞台,但门前那根水泥电线杆,却破坏了这个形象。
众人鱼贯入内,来到一间十个榻榻米大的房间。他们每次来访,都是在这房间和雅子谈话。六个人正襟危坐,望着庭院中的花草。雅子去准备泡茶。
“上次是春天来的,当时那棵树还开满了白花呢!”加贺站在屋旁下的走廊上,指着一棵矮树说。
“那是满天星吧?开的花好像铃兰。”波香说。
“你怎么知道?是问老师的吗?”若生问。
“是祥子告诉我的。”波香面无表情地回答。
南泽雅子捧着茶具同来。六人面向着她坐下。他们每次来,都按照同一个顺序并排而坐。最左边的是波香,其次是沙都子。
沙都子看着雅子泡茶的动作。觉得她的技巧非常纯熟,简直无懈可击。
“若生和华江也喝一些吧!”雅子边倒茶边说。
“好。”
六人当中,只有若生和华江没有学过茶道。刚来这里喝茶时,两人都觉得很不习惯。不过,华江很快就学会了。若生虽然一直无法适应,但最近也学会一些倒茶的基本动作了。
众人一边闲聊着自己的近况,一边各自喝光了第一杯茶。
“老师最后一次见到祥子,是在什么时候?”沙都子放下茶杯,问道。
“正确的日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在暑假快结束时,她曾经来找过我一次。”
“暑假?她来找您谈什么事呢?”沙都子问,然后与波香互望了一眼。
“唔,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没谈什么特殊的事情。”
“她那时有喝茶吗?”加贺问道。
“有。”雅子回答,然后一面为波香斟第二杯茶,一面说,“你们很想知道祥子自杀的原因,是吗?”
沙都子和波香都默默点头。
“藤堂,你也想知道吗?”
藤堂似乎吓了一跳,呆了一会儿才说:“是的。”
雅子放下茶杯说:“我并不想知道。因为,搞不好会将祥子一直想保守的秘密暴露出来。她已经死了,你们要如何追查这个秘密,她也无可奈何。”
“可是,她有什么秘密,应该都会告诉我们的。我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呀!”华江流着眼泪说道。
“连你们也不能讲的,才叫秘密。”南泽雅子看着这些学生说,“还要再来一杯吗?”
六人乘电车回家。沙都子和波香半途下车,改搭往反方向去的电车。两人坐定之后,再度拿出那本日记来看。沙都子翻到其中的一页:
“八月二十日。去南泽老师家。一边品尝老师泡的茶,一边谈话。好像只有我在讲,她在听。”
“谈了什么话,并没有写。”沙都子说。
“我认为,一定是在谈她去参加讲座旅行时遭遇的事。祥子是天真纯洁的处女,个性又很保守,如果跟其它男人发生了肉体关系的话,一定会不想活的。”波香以极为认真的表情说。
两人再度来到南泽雅子家门口。沙都子向雅子说,有事想秘密商量。雅子表情严肃地说:“请进。这次就喝咖啡吧!”
两人被带到客厅坐下。这个房间有十二个榻榻米大,沙都子并不常来。墙角右一张老旧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排百科全书。书虽陈旧,但一尘不染。
雅子看到沙都子一直望着那些书,就一边摆咖啡杯一边说:“那是先夫的书。他生前把这里当作书房。以前还有书橱,现在都搬到别处去了……”
雅子的丈夫是某国立大学的数学教授,在十多年前过世。他死后,雅子一直独守空闺。※一见如故推理版精品推介※
“老师,祥子是不是曾经来找您谈过有关暑假时讲座旅行的事?”沙都子说。
雅子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呢?”
沙都子将自己在大学研究室里听到的传闻告诉她。
“哦……人一死,好话坏话都传开来了……你们认为那件事跟她的死亡有关吗?”
“很可能。”沙都子答道。
雅子轻轻点头,喝了一口咖啡说:“祥子告诉我,她和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并不是被强奸,也不是被拐骗的,而是因为当时的气氛令她十分陶醉,才情不自禁地主动引诱他上床的。但她事后很懊悔,因此来找我商量,是否要向藤堂表明一切。”
“那么,老师对她怎么讲?”沙都子问。
“我叫她别说出来。藤堂对此事一无所知,何必特地说出来,造成不愉快呢?祥子很担心地说,即使不讲,也可能会被他发觉。我就对祥子说,男人没有那么厉害,不会发觉的。以后要克制自己,别再发生这种事就行了。”
“祥子答应了吗?”沙都子问。
雅子点点头说:“所以,我想那件事跟她的自杀并无直接的关联。”
沙都子和波香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一定要查明她自杀的原因吗?”雅子以稍带责备的语气问道。
“因为我们实在想不通。”沙都子说。
“真没办法。不过,你们有追查的权利……”南泽雅子说。
两人离开南泽家,搭乘电车回去。沙都子呆望着车厢内的广告,脑海里一直想着祥子的事以及雅子说过的话。
“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波香突然开口说。
“什么可能性?”沙都子看着她的侧脸问。
“就是祥子自杀的原因。她去参加讲座旅行回来后,过了很久才想自杀,那表示最近可能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藤堂已经知道她和别人发生过性行为了!”
“藤堂……会吗?”
沙都子心想,这是很可能的。因为那种事情,实在无法彻底保密,男女生之间都会有谣传,藤堂也很可能会听到一些风声。
“你是说,祥子因为此事而羞愧得自杀吗?”
“我想,一定是藤堂斥骂她,要和她绝交。这对祥子来说,一定是相当大的打击。”
“如果是你的话,你大概不会觉得怎么样吧?”
“祥子和你我都不同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去向藤堂问看看有没有这件事……”
“我办不到!”波香突然探身向前说道。
“我也不想这样做!”
“日记里面有没有写呢?”
两人将日记再翻一遍,发觉暑假结束以后,“藤堂”的字眼出现得显然此以前少。
“最后一次写到藤堂,是在这一页。”
沙都子翻开十月十五日那一页给波香看:
“十月十五日星期二。藤堂说他梦见自己从研究生变成大学教授,并且也梦到我从职业妇女变成教授夫人。他还说:‘所以,只有你才配得上我。未来的教授夫人必须是一个淑女。’我问他:‘我是淑女吗?’他回答:‘当然是了,沙都子和波香都不够资格呢!’”
“真可恶!”波香说着,闭上眼睛。
到达白鹭庄时,已经傍晚五点了。波香邀沙都子一起吃晚饭,打算饭后还要去喝酒。沙都子觉得,波香在上次的剑道大赛以后,就变得很喜欢邀她一起去喝酒。
她们走进公寓大门。沙都子因为打算今晚在波香房里过夜,于是向那中年的女管理员点点头打招呼,同时也看到了佐山刑警。
佐山正在管理员室里和住在祥子隔壁房间的古川智子谈话。他看到沙都子和波香后就说:“麻烦你们等一下也跟我谈谈好吗?”
“随时奉陪!”波香答道。
两人上了二楼,进入房里。
“那个刑警好像在侦讯智子呢!”波香说着,轻轻咬住下唇。
古川智子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住的房间就在祥子房间的隔壁,是祥子的左邻。祥子的尸体被发现时,她正出外旅行而不在,所以警方直到今天才来向她查问。
“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我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你要喝杯红茶吗?”波香扔掉皮包说。
两人正在准备泡茶时,管理员在楼下喊,叫波香下去。波香穿上拖鞋出去,一会儿就带着佐山刑警回来。
“在这里谈吧!”波香说。
“失礼了。”佐山说着,边搔头边脱鞋。
“你和智子谈完了吗?好像谈了很久呀!”波香问道。
“嗯……我想再向你问一遍,祥子自杀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些什么事?”
“晚上?”波香看看沙都子,又望向佐山,说道,“到底是怎么了?”
佐山拿出一本黑皮小册子,翻开来说:“当天晚上你同到公寓后,马上去敲牧村小姐的房门,是吗?”
波香看着他,点点头。
“时间是……”
“十一点。”
“那时候,她的房门确实锁着吗?”
“没有错……那时我转过门钮,但打不开。”波香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说道。
“你确定那不是你的错觉吗?”
“不会错的!”波香断然说道。
“在那以后,牧村小姐的房间有没有传出什么声音?例如说,走路声或开门声之类的……”
“没有。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又喝酒喝到很晚才睡,如果她的房里有声音传出来,我应该会听到才对。”
“对不起,请问你是几点睡的?”
“大概是一点钟的时候。”
沙都子在旁一听,心里想,波香平常都是那样没有错。
“原来如此!”佐山说完,看着黑皮小册子,好像在沉思一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沙都子说。
“没什么。这些事情,希望你们要保密。”
佐山刑警以慎重的口吻说道,然后收起小册子,起身道谢告辞。此时波香抓住他的右手说:“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呢?跟你和智子所谈的有关吗?”
“现在还不能说。也许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佐山以沉痛的表情说道,然后转身去穿鞋子。
“刑警先生,你不肯说,我就直接去问智子!”沙都子在佐山背后说。
佐山皱起眉头,露出犹豫的样子,但马上又恢复和善的表情。
“那是你的自由。”佐山说完,向着她们一鞠躬,就头也不同地走了。
沙都子和波香等到他的脚步声消失以后,立刻不约而同地跑到走廊上。波香敲敲古川智子的房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啊,是学姐!请进。”智子穿着运动服,头发蓬乱,表情看起来好像刚刚还在打瞌睡的样子。
波香和沙都子先后进去。智子的房里,墙角处散放着几包土产,包装纸上印着“小岩井农场”五个字。波香看到后就说:“这几天你是去东北地方旅行吗?”
“嗯!其实我想去的是北海道呢!我在路上遇见了几个N大的男生,开着一辆BMW,说刚好也要去北海道。我就想搭他们的便车,谁知道美世子这小妮子,竟然说她要补考,不能去太多天……”智子喋喋不休。
“刚才刑警问你什么?”波香打断她的话,问道。
“祥子学姐去世了,是不是?我刚才回来才知道。管理员太太远向我说:‘警方叫你打电话给他们。’我打电话过去,那个刑警就来了。他好老实啊!”智子的语调就像在唱歌一样。
“东北地方的报纸没登这消息吗?”
“不知道。我从来不看报的。”智子说着,笑了出来。
“那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波香说着,拿出一根香烟。
智子见状,急忙捧出一个空的水果罐头给她,然后说:“什么怪事也没有呀!那天晚上,在你去敲她的房门以前,我也曾经去找过她。但是她房里的电灯已经关了,房间内暗暗的,我出声叫喊,也没人回答。现在想起来,她那个时候一定已经自杀了……如果当时我知道,也许还能够救活她,可是……”智子说到最后,眼泪掉了下来。
“等一下!你是说,那时她房里的电灯关着?”
“是呀!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
“你看错了吧?门缝里应该有日光灯的光线射出来才对。”沙都子问道。她想起自己发现尸体时的情景,日光灯的确亮着没错。
可是接下来,智子却说出一件更令人惊讶的事:“门缝里?跟门缝有什么关系?当时我还打开她的房门叫她呢!锁着?哪有?门根本没有上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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