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美人与全美人呼吸一滞,二人苍白着脸互望一眼,仿佛是在无声言语:不是说皇后正禁足么?

紧接着,颤着声儿双双跪下道:“皇、皇后娘娘万安。”

素心侧身,声音不大不小传来:“妄议皇后与公主,按例,三十个板子。”

这话一落,两位美人又是一颤,眼眸含泪,楚楚可怜。

付茗颂看了她二人一眼,并未真有计较的意思,轻声道:“起驾罢。”

素心应是,挥一挥手,太监便重新抬起凤撵往永福宫去。

至永福宫,李太医正从里头出来。

付茗颂喊住他,随口问了两句,才知沈太后得了薛家的消息,怒极攻心,一下晕了过去,这会儿醒来,头正疼。

她提步进了里屋,伏身道:“臣妾给母后请安。”

沈太后一顿,神色略有讶然,“你与皇帝好了?”

这一问,付茗颂免不得尴尬,拽了拽绢帕,讪讪点头道:“叫母后见笑了。”

沈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抵住太阳穴,叹声道:“还不知昔儿这胎,能否安然无恙。”

若非闻昔正在鬼门关,依沈太后的脾气,定要将薛显清宣进宫问话。

可现下,倒只能是她坐在宫中干着急。

付茗颂陪沈太后于内室候着,站在身后替她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沈太后闭了闭眼,头疼略有缓解。

她道:“寻常人家三妻四妾,那都是常态,再不济的,身边放个暖床丫鬟,为家宅平静,主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若是因此芥蒂,反而有失肚量。”

付茗颂指尖一顿,应了声是。

沈太后继续道:“昔儿乃我大楚公主,身份尊贵,驸马虽无纳妾的规矩,但这男人,毕竟还是男人。哀家早提点过闻昔,可是那丫头同哀家说甚,驸马心中只她一人,现在这事,如何收场?”

付茗颂手上动作放慢,不敢应话。

约莫未时,薛家有人来报,公主生了,母子平安。

沈太后这颗心,方才缓缓落定。

末了,她沉声道:“去将公主身边那个侍女,带进宫罢。”

——

此时,薛府。

稳婆抱着小公子在床榻边,丫鬟扶着闻昔稍稍撑起了身子,闻昔虚弱地碰了碰孩子的脸,又缓缓躺了回去。

婴儿的啼哭声刚一落下,屋门便被推开。

这屋中尚有血腥味未消,一入鼻端,薛显清这颗心便猛然揪起。

稳婆见他来,赶忙将孩子递上前,笑眯眯道:“大人,是个男孩,是个公子呢,老奴恭贺大人,恭贺公主!”

薛显清弯了弯唇,下意识笑看闻昔一眼,却见她静静闭着眼,动了没动一下。他笑意轻敛,轻声道:“你们都下去。”

他走近,坐在床榻边,伸手握住闻昔搭在被褥上的手,那只手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

男人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薛显清,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闻言,平躺着的女子偏过身子,留了张侧脸给他。

胡说八道,她都瞧见了,身子都快贴到一处去,若她晚些推开门,还指不定如何呢?

她哽咽一声,声音又虚又哑,道:“薛显清,你混蛋。”

男人伏身,握紧了那只手,在她耳旁道:“我混蛋,没能早些洞察别有用心之人,但是闻昔,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就是罚我打我,我也不认。”

他替她拢好被角,“太后差人来宣,你平安产子,我先去将该受的骂受了。”

闻言,闻昔一颗心提起来,匆匆翻过身子。

她是叫那画面冲昏了头,看不得有人往薛显清身上贴,但你要说她真不信他?那是不能够的。

青梅竹马,夫妻几年,薛显清待她有几分好,她都掰着手指头一分分数着呢。

她湿着眼睫道:“你让允秋陪你一道进宫,去库房挑棵人参给母后送去。”

此举何意,傻子都能看明白。

太后心有怒气,要找薛显清算账,公主殿下却将自个儿的贴身侍女送去陪他一道进宫,这袒护的意味啊……

薛显清蓦然失笑,低头亲了亲她干涩的唇,“谢夫人。”

-

结果不言而喻,沈太后在瞧见允秋的那一瞬,还有何不明白的?

人家夫妻俩已将误会说开,她自不好插手。只是人来都来了,沈太后依旧挑着错,有一搭没一搭地埋怨着。

付茗颂伺候在一旁,一并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直至沈太后这怒气消了,才放薛显清走。

这之前,沈太后将那放肆的侍女交给了付茗颂。

“昔儿卧床,不便料理此事,你身为皇嫂,又是皇后,人,你便处置了罢。”

她愣了一瞬,应声退下。

回昭阳宫时,便多了一个要受罚的侍女。

那侍女名夏微,哭哭啼啼求饶,一路可谓夺人眼球。

一时间,皇后娘娘处置勾-引薛大人的侍女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一双双眼睛和耳朵都往昭阳宫贴,到底是想瞧一瞧,怎么个处置法?

若说付茗颂方才还不知太后此举为何,现下便是明白了。

她被禁足了大半个月,看热闹的人,连瓜子儿果盘都备好了,比如那宁美人与全美人,不过是万千看笑话里的一人罢了。

素心搬了长椅到殿外,扶着付茗颂坐下,叹声道:“娘娘这回,便不要手软了,莫辜负了太后用意才是。”

夏微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倾身扑上前,又被狠狠桎梏住。

她摇头哭道:“皇后饶命,皇后饶命啊,奴婢未曾背着公主勾-引薛大人,奴婢只是敬茶,是、是公主误会了啊!”

付茗颂将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进左耳里,又从右耳出,低头思虑一瞬,道:“三十板子,本宫数着。”

一听三十个板子,夏微当即便要晕过去。

第一个板子下去,那惨痛的哭声,便将昭阳宫朱墙边的鸟儿,都惊飞了。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

其间,夏微晕了两回,叫水泼醒,直至打满了三十大板为止。

末了,被拖往 内务府,发配至冷宫洒扫。

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

直至这夜,龙撵又一次,明晃晃地停在昭阳宫门外,这议论声又高了一些。

昭阳宫这是,又得圣宠了?

可也只有元禄知晓,这昭阳宫,何时失过宠呢?

——

闻恕今夜来的迟,是被前朝之事绊住了脚,到时已快亥时。

他进屋时,付茗颂身着一件宽松的褙子,倚在香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

见他来,立即跳下榻。

闻恕眉头一扬,道:“等朕?”

她“嗯”了声,道:“还以为皇上不来了。”

她递上一杯温茶,“臣妾伺候皇上沐浴罢?”

讨好的意味太明显了,闻恕不得不垂眸看她一眼,在她那希冀的目光下,缓缓颔首。

耳房里,烟雾缭绕,水声潺潺。

付茗颂掬了一捧水淋到他肩上,用长巾仔细擦拭,那柔若无骨的指头这碰一下、那碰一下,终是惹得男人睁了眼。

“说罢。”他哑着声音道。

背后之人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长巾,付茗颂两只手搭在浴池边沿。

姑娘声音轻慢,试探问道:“皇上消气了吗?”

不怪她如此问,昨日二人说着说着,便滚到床榻上去,待她再一睁眼,身侧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付茗颂也不知道,他这气算消了还是没消?

闻恕胸口疼了一下,唇角微抿,似是认命般叹了声气,“消了,消了。”

试问,他又哪里舍得同她置气?

付茗颂嘴角弯了弯,随即便同他道起了今日永福宫发生的事儿。

闻恕自然也知晓,薛显清今日早朝告假,便是以此为由,从永福宫出来后,他还顺道来了趟御书房,将此事原委又解释了一通,这才回薛府陪闻昔去。

“母后将夏微交于我,我罚了她三十板子,罚到冷宫做洒扫丫鬟,皇上以为如何?”

闻恕亦是听闻了此事,点头道:“妥当。”

“薛大人同母后说,他这辈子,都只有闻昔一个。”

“哗啦”一声,又一捧水从闻恕肩头淋下,随即,再无响动。

她瞧着男人的下颌骨,干净利落的线条,脑中浮现的,却是沈太后的话。

沈太后对她的好,不言而喻。

可沈太后今日所言,明里暗里,哪一个字不是敲打她的话?

“皇上的后宫,共计三十一位妃嫔,往后还能更多,臣妾是该主动揽起一国之母的责任,还是私心将皇上留住——”

“请皇上明示。”

付茗颂攥紧手心,上辈子这辈子,他都有一后宫的妃嫔。

上辈子她没名没分,反而能不要脸皮地缠住他,让他变成自己一人的。可现下,她稳坐中宫,若闻恕说,他往后还会宿在这个宫、那个殿,那她便主动给宁美人唱曲儿的机会,全了沈太后雨露均沾的念头……

可她到底,不愿听到这种话。

姑娘屏息,一颗心提起。

就听那人笑了声,哑声道:“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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