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话一问出口, 纪初桃明显感觉到祁炎的肌肉硬了硬。

他的眸色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墨色漩涡,蕴着暗沉沉的光泽。

长久的凝视,纪初桃被他看得脸热且心慌, 刚萌生一点点退意,就见祁炎翻身欺了上来,以实际行动给予了热辣的回答。

祁炎穿着异域服饰, 越是话少则越是慑人, 如野兽之于爪下的猎物,倾身俯首,几欲最温柔的捕获。借着朦胧绮丽的灯火望去,只见他漆黑的长发自耳后垂下,几缕调皮地扫过纪初桃的锁骨, 连发根都是漆黑的颜色, 眉目冷峻深邃。

但此时, 他的眼中却像是翻涌着炙热的岩浆, 一点点融化禁锢,将她的目光烫伤。

“准备好了?”祁炎呼吸沉重,低哑的嗓音撩刮着耳膜,激起一阵心颤。

纪初桃向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 真临到头了,反而不好意思开口。故而她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用粼粼水光的杏眸望着祁炎,眼波微微闪动, 却没有怯退, 给出一个少女最温柔坚定的回应。

祁炎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紧绷的桎梏吧嗒断裂的声音。

“不要怕。”他强忍着低声安抚,深深凝视她道, “我曾想过许多次洞房花烛的场景,本不该如此简陋草率。”

他幻想中的婚宴,应是十里红妆,冠绝京都,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进门。

纪初桃雪腮绯红,轻笑道:“这样很好。你知道,我想要的并非是那些排面。”

“我只要你,全心全意的你。”说罢,她鼓足勇气,伸手环住男人的颈项。

这么冷的天,祁炎却出汗了,身形坚硬如铁。

书到用时方恨少,纪初桃没有仔细看过二姐给的那些图册,此时一知半解,难免紧张,问道:“你知道要……要怎么‘办’?”

“我虽大概了解,却不曾试过。”耳畔传来男人粗哑的呼吸,以最后的柔情道,“若是做得不好,殿下要记得告知。”

他抚开纪初桃额上的珊瑚坠饰,又重复了一遍:“不要怕。”

“我不怕的……唔!”

祁炎堵住了她的唇。

和他这个人一样强势的吻,酥麻顺着唇舌直冲脑仁,将意识搅得七零八落。纪初桃最后记起的朦胧画面,是头顶那片异域的绚丽壁画被杂糅成斑斓的色块,面目模糊的大弥神正微笑着俯瞰万物生息……

暖室生香,轻纱薄影,异域厚重的土墙隔绝了凛冽的呼啸。当粗犷的风拂过绵延的雪山,艳丽的梅瓣随之飘下,在莹白柔软的雪域落下星星点点的梅红,垒起的石柱兀立于塞北的大地,坚硬朴实,直指苍穹。

冰雪终将消融,化作汩汩的春溪淌过山丘之间,滋润万物抽芽生根,开花落种。

纪初桃每次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便又会被祁炎重新拽回人间。

最无助之际,听到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哑声唤道:“卿卿……”

祁炎从未有这般失去定力的样子。纪初桃心头一颤,被他这声压抑不住的动-情掠夺了神智,梦境与现实交织成网,使她彻底跌入其中,深深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呼啸的风雪声停了。

可纪初桃却一点也不冷,短暂昏迷又醒来时,正被拥在一个炙热的人形火炉中,热得快要融化。

一滴滚烫咸涩的汗珠自祁炎鼻尖滴落,纪初桃低哼一声,不适地眨眨眼,揉着眼睫细声道:“你的汗……”

“别揉。”祁炎拉开她胡乱揉着眼睛的腕子,俯身温柔虔诚地,替她吻去眼睫上的那一滴苦涩。

纪初桃从未这么累过,困顿至极,眼睛一眨一眨,还不忘哑哑念叨:“祁炎,你再唤唤我。”

细而娇气的声音,祁炎才宣泄完的爱意又用了上来,硬着身子道:“殿下……”

“不是这个。”纪初桃戳了戳他硬实的胸膛,哼道。

祁炎扬着唇畔,深幽惑人的瞳仁注视着怀中的香软,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哑声道:“卿卿。”

纪初桃心满意足,在祁炎怀中寻个舒服的角度倚着,眼睫一颤一颤地合上,带着笑疲倦睡去。

男人的胸腹壁垒分明,能给足人安全之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足为惧。

纪初桃醒来时,正躺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中。

她茫然了许久,眸子才渐渐聚焦。天色晦暗带着丝丝微明的曙光,马车内很宽敞,垫着柔软的缎面褥子,可身边没有祁炎。

纪初桃几乎立即就惊醒了,倏地起身,却因牵动酸痛的腰肢而闷哼一声。厚实轻软的兽皮毯子滑下,她扶着纤腰,如耄耋老者般极慢极慢地坐直身子,眉头快要皱成疙瘩。

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立即撩开车帘进来,带着满肩清寒的霜雪关切:“怎么了?”

“腰酸……”一开口,纪初桃方知自己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想起昨夜种种,不由脸一红,越发没脸看祁炎是何表情。

昏昏醒醒,意识断断续续的,只能任人宰割……她这辈子的脸都在祁炎面前丢尽了!

马车一沉,祁炎躬身进来,坐在她身侧道:“哪里难受?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摸向纪初桃的腰际,要替她揉捏缓解不适。

纪初桃却是身子一软,忙推开些,咬唇细声道:“你别碰我了……”

她这具不争气的身子,只要稍稍累着,就像是煮熟的面条似的,祁炎一碰就软成一滩。

祁炎仿佛明白了她的难堪从何而来。

他英俊桀骜的面容这才流露出些许少年人的青涩来,但更多的是食髓知味的餍足,眼神既愉悦又关怀,恨不能在纪初桃身上打个永久的烙印般。

“疼吗?”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马车内,唯有他身上干净的呼吸,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间或响起。

实在若说疼,除去伊始那会儿,倒也没有一直很疼……

纪初桃想了许久,才找回合适的形容,烫着脸小声道:“有点腹胀。”

祁炎揽过她,温热的手掌置于她平坦的小腹处,轻轻揉了揉。

纪初桃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又开始靠着祁炎的肩头犯瞌睡。

听着外头的风声,她伸手撩开车帘看了眼,只见白雪茫茫覆盖黄沙,不知身处何处,便问道:“我们在哪?”

“回朔州的途中。”祁炎道,“天快亮了,还有一刻钟的路程。”

纪初桃现今一听他放低嗓音说话,便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一些不该想的画面,身子酸得慌,忙“唔”了声,掩饰道:“那,快些回去罢。”

若是天亮,该被人瞧见了。纪初桃现在才知道害羞。

祁炎没说话,也不动,依旧不紧不慢地揉着她的小腹,眼神渐渐有些幽深。

纪初桃如临大敌,定是消受不起的。

何况,在这荒郊野岭。

她忙推开祁炎,蹙眉佯瞪了他一眼。

只是推的那一把并无什么力道,祁炎岿然不动,低笑一声,忽而拥住她道:“舍不得你走。”

他这么一说,纪初桃才想起一个现实的问题:和谈达成,明日她就要收拾东西随着使团南下归京了。

“那你呢?”明知不太可能,纪初桃仍是抱着些许期待问,“你不和我们一同归京么?”

祁炎在她干爽的发顶轻轻一啄,道:“尚有军务交接,安顿好后,亦要三月份方能拔营回朝。”

那岂非还要一个月?

正是浓得化不开的时候,纪初桃那颗躁动的心渐渐失落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卿卿。”祁炎唤她。

见她红了耳廓,男人身躯滚烫,有些恶劣地笑了笑:“殿下喜欢我这般唤你?”

纪初桃羞恼又无奈,改了主意,只盼着离他消停一个月也好。

“回来后商议终身大事。”祁炎捉弄够了,依依不舍地放开她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纪初桃甜蜜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启程回去的那日放了晴,阳光照在茫茫雪域,泛着白金的一层暖光。祁炎以护送为名,亲自送使团和明珠郡主的车马队出朔州。

城外官道,旌旗猎猎,车队蜿蜒,纪初桃撩开车帘朝后看了很久,只见祁炎的军马久久伫立城门之下,渐渐远去、变成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纪初桃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呛着风,哑咳几声。

拂铃有些担心,问道:“殿下可是夜间风寒了?昨日起便哑得厉害,该请太医来瞧瞧。”

“不用!并非风寒,只是近日出使劳累,故而声音疲惫。”纪初桃支吾道,目光有些不自在,嘴角却不可抑制地扬起笑意。

一见她这副甜蜜却又极力掩饰的模样,拂铃隐约懂了些许,便不再细问,只低声吩咐侍从去备些蜂蜜水来润嗓。

归程要轻快许多,中途休息时,远处北燕和亲的仪队隐约传来了动静。

纪初桃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前方孟荪策马而来,禀告道:“殿下,自启程起,明珠郡主便拒不进食,已饿了两三日。”

纪初桃蹙眉:那傻姑娘,是打算绝食明志么?

她下了车,行至后方北燕的车马队处,果见前去送食的内侍皆被拦在了马车外,两名手持弯刀的侍婢如左右护法伫立车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她们的郡主。

作为被选中的女子,明珠郡主没有拒绝使命的余地;她唯一能左右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不过能被选来和亲的姑娘,应该不会太笨才对。纪初桃猜想她大概是一时离乡想不开,所以才拒绝进食……毕竟连二姐那般厉害的人物,也曾在和亲途中想过逃跑。

想了想,纪初桃嘱咐侍从道:“大殷的菜肴恐她吃不惯,去挑些北燕的家常菜给郡主送去。”

侍从领命,很快换了北燕的胡食过来。

正要命他们送去,却见前方的纪琛走了过来,手上还包扎着伤口,朝纪初桃拱手道:“三殿下,让臣一试,去劝劝郡主。”

纪初桃想着他们二人反正马上就要成亲了,也不算僭越,便颔首道:“那好,有劳郡王。”

纪琛微微一笑,接过食盒上了车。

毕竟是郡主未来的夫君,北燕侍婢们不敢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让纪琛进了马车。

马车内很快传来明珠郡主的怒喝,夹杂着连珠炮弹似的胡语。纪初桃心想:饿了这么多天,这郡主的精气神倒是挺足的!

正想着,车内传来一阵清脆的巴掌声,混合着什么金属哐当坠地的声响。

长久的沉默。

正当纪初桃担心纪琛的安危,准备请禁卫进去看看时,车帘掀开,纪琛顶着一个淡淡的五指印出来。

也不知他同明珠郡主说了什么,总之吁了口气道:“郡主无碍,已经进食了。”

说话间,不经意地将手背在身后。

纪初桃离得近,瞥见了他手心的一线血痕,似是利器所伤。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狗子睡觉时特别爱打鼾,每次我码字时,它就睡在身边,发出粗犷响亮的鼾声,时不时蹬蹬狗腿。

刚录了一段狗子的鼾声给朋友,朋友问:???你是在猪圈里码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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