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祁炎搂着, 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内的震颤,耳畔强劲的心跳声冲淡了雷鸣的恐惧。

他的心跳声有些快, 呼吸也比平日沉重, 纪初桃被熨烫得脸颊通红, 迷迷糊糊地想:原来男子的胸膛是这种感觉么?

硬实,宽阔, 炙热。

而因常年习武,祁炎身上的肌肉轮廓比普通男子更为清晰明显。

纪初桃甚至怀疑, 他的胸比自己的还要……大一点?

反应过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纪初桃羞得恨不得咬破自己的嘴唇。明明半年前,她对男子的认知还停留在看脸的境地,而现在……

此番落难,祁炎为了保护她费尽心力,她却在想人家不穿衣裳的模样!

祁炎之前说得没错,她就是个无能又恬不知耻的长公主!

纪初桃为方才的奇怪念头自责不已,一手按着不听话的心跳,一手攥紧了祁炎的衣襟, 借着祁炎怀抱的遮掩, 挡住了自己绯红的脸颊。

她大概不知道, 此时看似正经沉默的祁小将军, 并不比她高尚多少。

祁炎捂着纪初桃的耳朵,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耳尖逐渐变得滚烫, 指腹擦过少女绯红的脸颊, 宛若凝脂般光滑幼嫩。

他幼年丧母,长大后不近女色,凭空觉得女人高兴了哭, 不高兴了也哭,真是世间最麻烦、最累赘的存在。

但此时揽着纪初桃,感受着她微颤的呼吸轻轻拂过胸口,他却恍惚想着:世上怎会有这般精致可爱的姑娘?

可爱到想再抱紧些,将她按进怀里,再带着一腔坏意,欺负到她眼尾通红、又无可奈何为止。

“咳!”祁炎低咳一声清嗓,强行止住了自己过分危险的念头。

纪初桃贴着他的胸腔,将这声低咳听得很清楚,顾不得羞耻害怕,抬眸担心道:“你着凉了么?”

依偎在怀中的少女,粉腮微红,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水汪汪的,像是秋水敛成。

祁炎调开视线,抬起空闲的左右握拳抵在鼻尖,沙哑道:“没有。”

若非鼓噪的心跳出卖了他的心思,他此时冷峻端持的模样,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纪初桃只顾着担心他,并未察觉异常,低声道:“你方才淋雨去寻吃食,很容易着凉的。”

感受不到雷声的震动了,她便轻轻从祁炎怀中挣出来,将祁炎那件破败的外袍拾了起来,抖开道:“雷声停了,你不必顾着本宫。这衣裳虽然有些脏破,但是干爽,你快穿上御寒!”

怀里空荡之时,祁炎竟卑劣地希望雷声再长久些。

然而事不遂人愿,雨势转小,雷声再未响起。

他重新沉下眉眼,终于记起快要烧焦的鹧鸪,给它们翻了个面,道:“不必。殿下-体寒,比臣更需要衣裳。”

祁炎拿着一根棍子拨弄火堆,火星哔剥升腾而起,又在空中消失。他的侧颜轮廓英挺无双,鬓边垂下的几缕散发透出年少的狷狂。

纪初桃直觉他此刻有些不满,却又猜不透他在不满些什么。

思忖片刻,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抱着那件可怜的破衣裳提议:“那,我们一人一半?”

于是那件衣裳被抖开,轻轻覆盖在了两个人的肩头。

祁炎的外袍宽大,但盖住两个人仍旧有些勉强。

祁炎桀骜英隽的眉眼中映着火堆的光,朝纪初桃道:“殿下挨紧些。”

纪初桃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往祁炎身边挪了挪。

祁炎唇线一扬,也主动往她身边靠了一大寸,直到两人的手臂紧紧贴着,肩膀抵着,再无一丝缝隙。

祁炎的视线始终落在烧烤着的鹧鸪上,看上去冷酷又缄默,手臂却不自觉伸过去,替纪初桃整理好肩头的外袍。说是一起共享这件袍子,但事实上一大半都裹在了她的身上。

祁炎的心情,好像又莫名好起来了呢。

纪初桃低着头将纤细的指尖搁在火堆旁取暖,身体重新暖和起来,心里也暖洋洋的。

雨停后,山野里连最后的一点声响也没了。

漫无边际的沉寂夜色中,呼吸都变得扰人心境。纪初桃索性抿了抿唇珠,寻了个话题:“那时在崖上,小将军是否找到了‘天石’的蛛丝马迹?”

祁炎眸色微动,似笑非笑道:“殿下怎知,臣有收获?”

“你迟疑了一瞬。而且你行军经验丰富,既是发现了断崖处有诡异,便不可能扑空。”

纪初桃也是方才灵光乍现,忽然想到的。她看着祁炎,“若你真的空手而归,刺客不会多此一举,来刺杀你我。小将军,能否告诉本宫,你到底在崖上查到了什么?”

提及此事,祁炎眼里跳跃的火光渐渐冷了下去。

见瞒不过纪初桃,他抱臂靠着嶙峋的石壁,问道:“殿下见过弹弓么?”

“弹弓?”纪初桃想了想,诚实摇首,“宫里不许有这些玩意儿。”

祁炎随意捡了个开叉的小树枝,示意道:“断崖上有树木被伐的痕迹,脚步凌乱,应是有十来人将树木弯折栓上绳索,做成类似弹弓的简易投石机。他们提前将韧劲极强的树缚住,弯至地面,只需砍断绳索,便能利用树的巨大反弹力将巨石射出,落在桑田中。如此大动静,即便事后清理过,也会留下诸多痕迹。”

躬桑礼需提前一月清场,闲杂人极难混入山林做这些,也就是说,构陷长姐的人毕竟有禁军做内应……

纪初桃恍然:“难怪在山上,你要骗本宫说没有查到消息。因为你怕本宫身边的禁军里,藏有歹人细作。”

明白了前因后果,纪初桃对祁炎越发佩服,同时心底的忧虑更甚。

能在禁军里埋下内应之人,定是位高权重、不可小觑。大姐要面对的敌人,比她想象中更为危险。

想到这,她的声音也低落下去:“小将军,会有人找到我们么?”

距离下午坠崖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她怕自己腿伤了,会连累祁炎一直困在这儿。

“会。”祁炎的声线在空荡的山洞里显得低沉无比,解释道,“下了雨,悬崖湿滑陡峭,援军无法直接从崖顶山路下来,需绕远路,故而要多些时间。”

最迟天亮,即便援军没有赶到,祁炎也会将她安全带出去。

“林子里会否有野兽?”她又问。

“臣猎过虎狼,不怕。”祁炎道,他房里至今还挂着十六岁那年猎来的雪狼皮。

纪初桃极其信赖他,轻轻“唔”了声,纤长的眼睫一眨一眨的,已有些困倦。

祁炎将烤好的鹧鸪肉取下,仔细剔除烧焦的翅尖部分,将剩下的肉递到纪初桃嘴边,撑着下颌低声道:“殿下吃些东西再睡。”

开春鸟兽最是肥美,鹧鸪油滋滋冒着肉香,纪初桃的确饿得不行,当即不再推辞,接过一只烤鸟嗅了嗅,小口抿了起来。

她虽然没说话,却只取了一只烤鸟,剩下的那只无论如何也不肯要,要留给祁炎吃。

小小的鹧鸪烤熟后还没巴掌大,而且没有盐和胡椒调味,纪初桃只吃了一口,眼圈儿便渐渐红了。

祁炎撕咬着剩下的那只鹧鸪,忽然听到少女低低的抽气声,瞥眼一看,纪初桃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一边流泪一边机械地咀嚼着烤肉。

见到纪初桃强忍的泪意,祁炎只觉心都要裂开。

他顾不得吃,有些措手不及,沉声安抚:“殿下不怕,臣在这。”

纪初桃摇了摇头。她不是在害怕。

“太、太难吃了……”纪初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祁炎收回手,心虚地别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一沉,是纪初桃撑不住睡意,靠在他的肩头浅浅睡去。

她手里抓着吃了一大半的烤鹧鸪,眼角还残留着些许湿意。

祁炎保持着身形的平稳,擦干净指尖的油腻,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纪初桃湿润的眼睫。

没有调味的肉有股难闻的腥味,祁炎向来对吃没有什么要求,行军最艰苦时为了续命,比这更难下咽的也曾吃过。但纪初桃不一样,她是山珍海味、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姑娘,头一遭吃这些,定是委屈坏了。

尽管如此,她也不曾有丝毫骄纵脾气,只是擦干因反胃而不自觉淌出的泪水,一小口一小口逼迫自己继续进食,不给祁炎添麻烦。

夜静且长。

祁炎眼眸晦暗,喉结几番滚动,终是微微侧首,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头一回尝到了名为“心疼”的滋味。

天刚蒙蒙亮,纪初桃被祁炎唤醒了。

火堆已经灭了,只留下些许余烬。祁炎道:“殿下的扭伤不能再拖下去,趁着天亮,我们需从谷底出去。”

他的视线落在纪初桃红肿的足踝处,声音沉了些许:“臣背着殿下走。”

说罢,他撩袍单膝跪下,背对着纪初桃蹲下-身。

山林陡峭复杂,又刚下过雨,光是走出去都要去了半条命,遑论还要背着另一个人?

纪初桃有些担心祁炎的体力,毕竟他又是跳崖又是照顾自己的,已经很费神了。

想到此,她伸手摸了根树枝做拐杖,勉强撑着站起,装作轻松的样子呼了口气:“本宫能自己走的。”

祁炎皱眉:“殿下受伤,脚力不如臣快,若是刺客追上,恐后患无穷。”

纪初桃果然吓着了,丢了拐杖,乖乖趴上祁炎的背。

祁炎反手托住她的身子,起身时闷哼一声,呼吸有瞬时的粗重,明显有些艰难。

纪初桃有些紧张,细声问:“本宫太重了,是吗?”

祁炎额角挂着细碎的冷汗,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竭力让声音恢复平静:“不重,殿下比臣去年猎到的一头小鹿还轻。”

他说的是实话,问题不在于纪初桃,而在于他从昨晚就一直隐瞒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祁炎甚至往上颠了颠纪初桃,托稳了些,很是轻松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譬喻?”纪初桃哭笑不得,伸手环住了祁炎的脖颈。

祁炎的肩背宽阔,而骨骼硬朗。他反手背着纪初桃时,坚硬的肩胛骨微微突出,步履颠簸中,硌得她胸部略疼。

她红着脸没吭声,很奇特的感觉。

但落在祁炎身上,却是另一种感受。

她的身子很软,以前就感受过了,腰肢盈盈一握,却从没有哪个时刻像此时一样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前胸贴后背,有着和男子截然不同的柔软。

积雨顺着林间的叶片滴落,青苔滑腻,碎石崎岖,需要走得很小心。祁炎不敢去想背上的柔软是什么,不敢去留意喷洒在颈侧的、少女的呼吸。

他呼吸沉重道:“殿下说说话吧。”

纪初桃伏在他肩头,软软地应了声,想了个话题:“从前小将军征战时,可曾遇过危险?”

“很多次。”祁炎答道。

“也一个人在荒野赶过路么?”纪初桃聊着,竟也勾起了对他过往的兴趣。

她想要了解祁炎的一切,不是从梦里窥探,而是用自己的眼睛、耳朵真真切切的去感受眼前的他。

祁炎低低“嗯”了声,背着她朝着晨曦升起的方向行去,回忆道:“有一次与北燕大战,死了很多人,后来下大雪,臣和仅剩的亲卫走散,马也死了,又要急着将情报传回己方,便一个人在雪地里行走,忽然之间,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纪初桃惊呼了一声,“为何会失明?”

“雪盲。人在苍白没有边际的雪地里走太久,就容易受刺激失明。”祁炎淡淡解释。

他语气平淡,纪初桃却是难掩惊心动魄,环在他脖颈上的手紧了紧:“那你的眼睛……”

“后来好了。”

“那,你那时害怕么?”

“嗯,怕眼睛会一直瞎下去。”祁炎平静地袒露了强硬外表下的内里,似是低低一笑,“但这次不怕。若臣瞎了,殿下就做臣的眼睛。”

纪初桃忙去捂他的嘴,严肃认真道:“不要胡说八道,你不会有事的。”

柔软的指尖碰上微微干燥的唇,一触即分。

祁炎有了一瞬的恍神,强撑住身子,将她背得更稳些,沉沉道:“嗯,不会有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纪初桃都撑不住饥渴,浑浑噩噩之际,他们总算看到了来自密林尽头的曙光。

“三殿下在这!”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道:“项统领,找到他们了!”

项宽……

是大姐的人来救他们了么?

纪初桃脱力地伏在祁炎背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光线刺眼,一群模糊的人影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将她接了下来,抚上早就备好的担架之中。

“她脚踝有伤,轻些……”祁炎的声音哑得可怕,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耳畔。

随行而来的太医满脚泥泞,提着药箱就地诊治。

纪初桃神志模糊,仍努力睁开眼,越过拥挤侍奉的人群搜寻祁炎的方向。她知道祁炎比她更累,更需要照料……

高大的少年依靠在树干上,垂着头喘气,凌乱垂下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唯有嘴唇白得可怕。

他像是完成了夙愿似的,身子缓缓滑下,撑着湿冷的地面坐下,而后呛咳一声,嘴里喷洒出的点点鲜红刺痛了纪初桃的眼睛。

“祁炎……”

他唇上有血。

纪初桃倏地瞪大眼,拨开侍奉的禁军和太医,滚下担架唤了声:“祁炎!”

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声音也细得一掐即断,众人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慌乱地扶起她,试图将她重新放回担架上。

他们说了什么,纪初桃一个字都听不清,耳畔一阵聒噪的噪音。她红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太医的诊治,一字一句道:“本宫命令你们……去救祁炎!”

众人这才发现,独自靠在一旁的祁炎似乎比纪初桃更为严重。

太医前去查看了一番,而后倒吸一口凉气:“祁将军你这……怕是胸骨都断了,竟撑了这么久,不知断骨有无扎入肺腑。”

听到这话,纪初桃恍然:难怪昨夜他不肯脱衣裳,难怪他让自己陪他说话……他需要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肺腑中灼人的疼痛。

纪初桃又急又悔,眼前一黑狠狠栽了下去。

……

再次醒来时,纪初桃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面对侍婢哭肿的眼睛,她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祁炎呢?”

“祁将军已无大碍,在杂院中歇着呢。”挽竹吸了吸鼻子,哽声道,“殿下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多少先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纪初桃隐约记得昏厥前太医说,祁炎的胸骨断了,怎么可能没有大碍?

她不放心,掀开被褥强撑着下榻,咬唇道:“伺候本宫穿衣,本宫要去看看他。”

宫婢轮番劝说她先躺下休养,但纪初桃执拗不肯,宫婢们没有法子,只好依她所言。

纪初桃脚还疼着,坐着轿辇到了杂院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让侍从跟着进去。

她还有很多话想对祁炎说,不想让别人在场。于是便挥退侍从,自己瘸着腿,扶墙一点一点挪至祁炎的房门前。

祁炎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未曾关紧。纪初桃从缝中窥探了一眼,未曾见到祁炎的身影,想着他应该在里间榻上躺着,兴许还昏迷未醒……

便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推开门,一跳一跳地蹦了进去。

而后一愣。

里边靠窗的小榻上,祁炎赤着上身,正低头给自己胸部缠绕绷带。淡薄的春光透过窗纸洒在他的身上,镀着一层暖玉般的光泽,也照亮了他脖颈上悬挂着的黑色墨玉……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黑色兽纹墨玉。

作者有话要说:  鹧鸪是野生动物,不能食用哦!小说需要,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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