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绎一个人去厨房里做菜, 南小槿原本是想帮忙,但是被赵绎拦住了。

“朝辞也要进去,三个人呆在厨房里太挤了。”赵绎说。

南小槿忍着身上一阵阵的寒意, 看着赵绎走进了厨房。

赵绎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 慢慢处理好。刚把山药洗好, 他正准备先去煮饭, 好像又突然听见了什么声音, 回头看向篮子里的山药,摆手说:“你把那些放下,放着我来切。”

说着,他刚好把电饭煲按好了开关, 便直接走到了那里,拿过山药放在砧板上, 一边切一边说:“你就坐那等着就行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万一菜刀伤到手了怎么办?”

切完了山药,他又从冰箱里拿出草莓, 洗干净放在了旁边的小圆桌上,又提了张椅子放在桌子面前, 对着原先的那个方向说:“你就坐这吃草莓就行了, 上次的伤都还没好, 尽胡闹。”

南小槿把这一幕尽收眼底。面前巨大的电视屏幕播放着她随意调的频道,里面播放的热闹喜庆的音乐无法缓解她心中的寒意半分。

一个多小时后, 赵绎把菜都都端上了餐桌,招呼南小槿来吃饭。

南小槿走进来,看见赵绎坐在她对面,而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椅子也是被拉开的, 上面盛着一碗饭,摆着筷子。

南小槿身体僵硬地坐下,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赵绎似乎也不在乎她说不说话,一直在给他身边的空位夹菜,同时又不住自言自语。

“这个山药,你之前嫌有点软,我这次调整了火候,特别脆,你多吃点。”

“刚刚给你洗的草莓你也没吃几颗,之前不是你自己吵着要吃让我买的?”

“今天的鲈鱼也不错,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食堂里一有鲈鱼你就让我去给你抢。”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抬起手,好像在给旁边的人弄了弄头发,“你小心点,头发都散到嘴边了。”

“最近你头发长了不少,明天带你出去理了好不好?”

南小槿再也无法忍受了,所有的荒诞、恐惧、怜悯都在拉扯着她的脑子,终于将濒临崩溃的心态彻底弄垮了。

“够了!”她站起来说,“这碗饭一口都没少,你摆的筷子还在原位,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赵绎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奇怪地看着南小槿:“你在说什么?阿辞明明都要吃完了。”

说完他又给朝辞夹了一块羊肉,轻声对朝辞说:“你别理她,她发疯呢。”

“到底是我在发疯还是你在发疯?!”南小槿质问。

“朝辞早就死了!他在你的地下冰窖里!你亲手把他钉进了自己买的冰棺里!”

她说完,像是脱了力一样坐下,最后轻声又无奈地说道:“你至少……得先让朝辞入土为安吧。”

赵绎却好像更加莫名其妙了:“我当然知道阿辞的身体还在那里——你以为我疯了吗?”

“那天,大家都以为阿辞死了。但是过了几天,阿辞又回来了,只是你们看不到。”他笑得带着些甜蜜,“现在你们都看不见他,等过段时间,他能回到自己身体里了,你们就能看见了。他的身体要是拿去火化了,阿辞就回不去了,所以我得好好保护他的身体。”

南小槿怔怔地看着他:“……你已经彻底疯了。”

“我疯了吗?或许吧。”赵绎轻笑,“但我能看见阿辞,他真的就坐在我旁边,他跟我说话,对我笑,我可以拥抱他,也可以亲吻他……只是你们看不到他而已。”

“如果我真的疯了,”

“如果\'正常\'‘健康’,就意味着再也看不到他,”

“那就让我一直疯下去。”

朝辞说,对不起,我生病了,但我不想治。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是什么样的绝望。

…………

被赵家人给予厚望的南小槿,那天还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里。

他们谁都无法阻止赵绎,因为他行为举止看起来就是正常人,除了他的身边有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朝辞”。

直到有一天,一个金发男人敲响了公寓的大门。

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朝辞的遗体被人推了出去,送去了殡仪馆。

南小槿再见到赵绎时,是在朝辞的葬礼上。

这是一场极其特殊的葬礼,因为朝辞的骨灰甚至没有下葬,而是摆在墓前。

坟墓里埋的只是他生前的一些贴身用品和衣物。

南小槿人们的窃窃私语中,依稀听出这是因为朝辞的骨灰要被那个金发男人带去德国。

她这才恍惚地想起来,那天在狭窄的底层舱走廊中,被人扣着手腕,用刀锋抵着脖颈,鲜血染红白色的西装,但那个人却若无其事地冲她笑:“过些天你可能会见到一个德国人,他中文名叫檀烈,你跟他说……算了。”

她猛地回头,看见人群中的金发男人。

他站在墓前,一动不动,翠绿的眼眸里浮着血丝。

许久,她才看见他蹲下,抚摸着漆黑的骨灰盒,嘴唇张合着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好像所有人都在说这句话。

南小槿怔愣地站着,直到人群又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她才回头。

是赵绎。

他穿着和结婚当天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那天没来得及交换的戒指。

他的脸也看不出分毫悲伤,甚至眼眸中也泛着浅浅的笑意。

赵绎缓缓走过去,在墓碑面前蹲下,从西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枚和他手上款式一样的戒指。

他将戒指放到墓前,最后闭着眼,在嵌在墓碑中的朝辞照片上轻轻落下一吻。

南小槿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因为赵绎终于从疯癫中清醒过来了,也终于接受了朝辞已经死亡的事实。

但是她的心脏却被不断拉扯着,疼得她几乎失声。

人群中再次让出一条道,南小槿看去,发现是一位穿着白色唐装的男人。

她一时间说不出这人大概的年岁,看面容似乎最多只有三十出头,但是身上却是积年累月的上位者的威慑。

南小槿是没有见过霍沂歌的,哪怕她没少听闻霍家掌权者的传闻。

霍沂歌走过来时,原本沉默不语的赵绎和檀烈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怎么还敢来他的葬礼?”檀烈走上前挡住了他。

“我给他送捧花。”他将手上的一捧白色雏菊举起,“送完我就走。”

向来高高在上的霍沂歌,此时面对檀烈竟带上了些许哀求。

檀烈盯着他许久,最终还是让开了。

檀烈慢慢走过去,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看上去憔悴得不成样,甚至向来挺拔的身躯都有些佝偻了。

他把手上雏菊放到朝辞墓前,站起来时,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他有许多许多话想说,但是站在朝辞的墓前,却是久久无言。

“送完了就快滚。”檀烈在一旁冷声道,甚至上前要将他拽出去。

霍沂歌自从二十二岁掌权霍家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他落入丝毫的下风。但是如今却显得有些狼狈。

“让我跟小辞再说一句话。”他对檀烈说。

檀烈盯着他,不置可否。

霍沂歌便转回头,继续看着朝辞,沙哑着嗓音开口:“要是还有下辈子的话……”

“我远远躲着你,好不好?”他红着眼,快四十的男人,此时说话却满是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他这一副可怜的模样没有得到檀烈的怜悯,他依旧冷声开口:“滚吧。”

这个身居高位、不可一世的男人,最终只能红着眼眶,肩膀有些佝偻,踉跄着离开了。

等到葬礼结束时,赵绎依旧蹲在墓碑的旁边。

南小槿也没有走。

她陪着这两人,一直等到了天黑下来,又再次破晓。

在晨光照到墓碑身上时,终于,檀烈动了。

他上前,抱住了朝辞的骨灰盒,兀自说了一句:“我带他走了。”

直到这时,一天一夜未曾露出半点悲伤的赵绎,才猛地红了眼眶,嘴唇青白,腿像是无法支撑他身躯的重量,又或者无法承载这样的哀恸,最终让他双腿前屈,狠狠砸在了草坪上。

檀烈听到了声音,也听到了赵绎隐忍的恸哭。

但是他没有回头,抱着沉重的骨灰盒,背着阳光离开了。

南小槿的脸上也骤然挂满了泪水,她疼得说不出话了。

但是她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檀烈,或者是去安慰赵绎,她只能步履踉跄地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预估错误……还没完,还有一点点点的小尾巴or2

关于霍叔叔和赵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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