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湛祯离去,咸商才堪堪回过神,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恍惚回到屋内,发觉咸笙眼角微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对哥哥好不好无所谓,你,不必过分苛求他。”

咸笙愣了一下,旋即一笑:“我没有非要要求他,若他对哥哥好,定是他自己愿意的。”

咸商心情复杂。

他腰间还有被湛祯长刀捅出来的伤,犹记得湛祯长刀挥伐之间势不可挡之姿,无论如何也无法跟方才笑眯眯喊自己哥哥的男人联想到一起。

“我以为他身为一国太子,只会称孤道寡,耀武扬威……如今看来,他竟还懂伏低做小,察言观色,笙儿,湛祯这个人,城府深沉,你须得处处小心才行。”

咸商神色凝重的提醒,咸笙没忍住噗嗤一笑:“哥哥……罢了,总归他这般作态定有所图,那哥哥就是安全的,就不要担心了。”

“他方才那般凶神恶煞……可有伤你?”

“他也是一时生气,不会伤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咸笙天生体弱,跟湛祯在一起就是一个野牛一个瓷娃娃,皮糙肉厚和一碰即碎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让人担心。

湛祯走后,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晋帝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只管把人关着,也未曾宣见。

这么久不见,咸笙很黏咸商,叫他陪自己下棋投壶,顺便说了些南梁的国事,但也说的十分隐晦。

晋帝又在试箭,可惜这次打的箭头依然未曾穿过铁甲,他叹了口气,道:“太子上回送来的火铳呢?”

贴身的廖公公急忙捧来,他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对着靶子打了一枪,铅子撞上铁甲立刻弹开,他凑近去看,打了好深的坑,笑道:“是比这箭好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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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深谙兵器一道,假以时日,咱们晋军定人人都能配上火铳。”

“还需要时间。”他爱不释手的擦着那把火铳,道:“这是好东西啊,那小子借给朕玩的时候老不乐意了,对了,他去见咸笙了吗?”

“今日天一亮就去了。”

“这个咸笙不简单呐。”他坐在椅子上,慢慢道:“长得天下无双,聪慧也鲜有人极,若是一旦有了二心,太子只怕难以收场。”

廖公公若有所思:“殿下方才点了几个亲卫出城去了,不知去做什么。”

“南梁使团进了京,咸笙才能勉强安心,这小子自然是被人忽悠着跑腿去了。”

“那依陛下之见……”

“这美人嘛,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那陛下为何要大动干戈抓咸商太子?”

“朕也奇怪啊。”晋帝露出沉思的表情,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那么担心咸笙?咸笙又为什么那么担心他?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不惜冒着被太子厌弃的风险,给哥哥送信?我们大晋再怎么也是泱泱大国,联姻书写的好好的,只要她在晋国,哪怕与太子感情不和,也不至于觉得太子要杀咸商……毕竟,太子也是要脸面的人,岂会因为这点小事乱了大局?”

“要不,宣来问问?”

“问不出什么的。”晋帝摇头,叹气道:“这个小美人,脑子可机灵的很,朕若是问了,你猜她会怎么说?”

“怎么说?”

“她定要拿湛祯提前婚期的事,来堵朕。”晋帝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她会一边说,一边露出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朕说不过她的。”

“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呢?”

“说是说得通,就好像咸商潜入上京,说听说妹妹病危急着要来看,不跟朕打招呼是因为听说太子夫妻不合,怕受牵连……这道理,都说的过去,但就是……”

“陛下想到了?”

“不够大气。”晋帝说:“两国联姻本该坦坦荡荡,太子说要提前婚期,朕答应,的确是未把大梁放在眼里,也没把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梁人素有傲骨,南梁皇室灭国在即也不见抛下百姓逃命,朕越是耀武扬威,他们越该行得正坐得端,可这番作态,却与梁人不符……倒像是……”

他找了半天形容词:“做贼心虚,有愧于我大晋。”

廖公公心头一咯噔:“那,莫非是公主……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她身上。”晋帝把手铳放下,久久凝视:“但,她偏偏又未曾做危害大晋之事……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但或许又没那么重要。”

“……老奴,听不懂了。”

晋帝又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朗声一笑:“且收起来吧,万一弄坏了,太子只怕要跟朕闹脾气。”

“哎。”

小筑内,咸笙又赢了咸商一局棋,他看了哥哥一眼,神情怏怏不乐:“你根本没好好跟我下。”

“哥哥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咸商跟他道歉,收拾棋子,道:“他大动干戈把我软禁,为何还不派人来宣?”

“哥哥稍安勿躁。”咸笙招手让人送来水,起身来到他身边,亲自给他斟茶,压低声音道:“或许他抓人只是试探,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在等我们自乱阵脚。”

咸商看他,咸笙又重新坐回去,笑道:“再玩一局,湛祯应该快回来了。”

湛祯果然很快回来,他意气风发,两步跨进小筑,一眼看到窗前的‘兄妹’俩人,脸色微微一沉,但他很快调整表情,跳上台阶,直接趴在窗前,道:“使团安然无恙,明天一早就该到上京了,孤会派人接应,哥哥可以放心了。”

咸商看着他和善的表情,听着那声‘哥哥’,头皮又开始微微发麻,他艰难表示:“殿下不必……非要改口。”

“话不能这么说,孤既然娶了哥哥的妹妹,那就是哥哥的妹夫,叫声哥哥是应该的。”湛祯十分坦荡,他扭头看咸笙:“笙儿觉得呢?”

咸笙觉得好笑,对咸商道:“他说的也有道理。”

咸商皱眉,虚虚一拱手,带着些一言难尽,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哥哥客气了。”湛祯摆摆手,道:“之前走的时候说好了要给哥哥接风洗尘,今晚就由孤来做东吧,明日使团来了,就是父皇做东了。”

“谨遵殿下吩咐。”

咸商垂眸,抬手喝水,心里仍然复杂的很。

“哥哥不必多礼。”湛祯道:“以后直呼孤的名字就好,说起来,笙儿,你那么多哥哥,都怎么喊来区分的?”

咸笙温和道:“这是太子哥哥,有时候也叫大哥哥。”

湛祯心道,梁人可真矫情,要是湛茵娇滴滴喊一声太子哥哥,看不把她小辫儿揪掉,恶心死人。

他道:“既然如此,我便跟着喊一声大哥哥吧,大……”

“噗——”

咸商一口水喷出来,浑身的鸡皮疙瘩疯狂的往下掉,他咳得脸颊通红,侧头看咸笙,后者正笑个不停。

“不许戏弄哥哥。”他声音清越,斥责咸笙,又对湛祯道:“若殿下执意要喊,就叫一声大哥吧。”

“大哥哥不是显得亲么?是不是笙儿?”

咸笙点头,笑的脸颊泛红,又被咸商轻斥两句,乖乖稳重下来。

湛祯不太高兴咸笙被凶,于是朝他伸手:“你也陪哥哥一天了,现在是不是该陪相公了?”

咸笙看咸商,后者淡淡道:“去吧。”

咸笙抿唇,起身刚要离开,湛祯又扯他:“从这儿,孤抱你出去。”

“这成何体统……”咸商再次皱眉,咸笙瞧他一眼,忽然将脚缩在坐榻上朝湛祯靠近,被他直接从窗口抱了出去,湛祯心满意足的搂着咸笙,对吃惊站起来的咸商道:“晚上就把他还回来。”

走出咸商的视线,咸笙便推他:“好了,放我下来吧。”

“没抱够呢。”湛祯寻了个石头坐下,正好是一处桃花树下,亲亲他的脸颊,道:“孤刚才做的好不好?”

“还好呢,你没看见哥哥那表情,嫌弃死你了。”

“孤都按你说的做了,他为何要嫌弃?”

“流里流气的,不嫌弃你才怪。”

“哪有流里流气,明明都真情实感了。”湛祯不满的蹭他的脸,咸笙脸颊滑嫩,让人恨不能咬一口,他哼哼着啃他一口,道:“你得夸夸相公,相公都是为了你。”

咸笙眼中溢出笑意,道:“湛略略。”

湛祯立刻含住了他的唇,把他搂的紧紧的,咸笙头发都给他弄乱了,脸颊绯红的任他索取,好不容易被放开,湛祯声音又哑了:“那边还有个房间,孤抱你去好不好?”

“不好。”咸笙拒绝他,轻轻推他脑袋:“你还要要给哥哥接风洗尘呢,别忘了。”

湛祯不悦的沉默了一会儿,道:“孤委屈。”

咸笙好笑:“怎么委屈你了?”

“孤费尽心思讨你哥哥开心,你却不给孤开心,孤自然委屈。”

“……你,怎么尽想这些。”

“不是说子孙满堂么?孤整盅子孙都给你,你给孤生。”

咸笙涨红了脸:“你这个人……我如何生得。”

他垂下睫毛,满心郁闷,湛祯看得心动,道:“其实,灵丘也给孤批过命,他还说孤子孙满堂呢。”

咸笙心口微微一抽,低声道:“你会的。”

“可根据你来看,他一定是错了。”湛祯说:“因为孤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你要绝子绝孙,孤一定也一样。”

咸笙想说,他跟湛祯不一样的,因为师父说的是,他如果能活下去,才能子孙满堂。

但既然批了湛祯子孙满堂,或许就意味着,他活不了多久。

他摸了摸湛祯的头,轻轻亲了他一下。

他没有说话,湛祯便问:“怎么不吭声了?”

“你想我说什么?”

“祝我们俩绝子绝孙?白头偕老?”

咸笙没好气的瞪他:“好好说话。”

“……那你说两句好听的来?”湛祯给他感受自己的反应,声音低低的压在他耳边,有点撩人:“孤想让你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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