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泥水发出汹涌的声响流过,之前大家暂时躲雨的公车还有将近一半的车身泡在水中。从对面大楼正门玄关流入的水,又从别的窗口流出。虽说这幅情景已司空见惯,但还是只能用异常来形容。

水面上漂浮着各式物品,一切都呈现泥土色。从远处鸟瞰,根本看不出那是甚么。那些东西之中,说不定也混杂着食物。也许防水包装没有破损,只要把泥巴抹干净就能吃。但冬树还是把那种想像从脑中挥去了。他知道,那些东西无法企及,就算再怎么想像也是白费力气。

“你的手停下来喽。”

被明日香这么一喊,他才赫然回神。

“啊,抱歉。”

二人正在楼梯上。栏杆扶手上,挂了好几把撑开的塑胶伞。把伞中的雨水装到宝特瓶中就是他俩的工作。

“今天好像没下甚么雨耶。”明日香一边工作一边说。

从伞上收集到的雨水,份量的确比昨天少了很多。

“还有之前的存水,今天暂时应该不成问题吧。不过,如果从明天起一直保持好天气,那或许就有点不妙了。”

“继食物之后,也得省水吗。”明日香说完,突然笑了出来。

“有甚么好笑的?”

“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说的话自相矛盾。我们就是因为大雨才会困在这里,如果连续放晴那应该是好事才对。”

“的确。你说得没错。”

“仔细想想,在以前的世界也是如此。不下雨会很伤脑筋,可是自己要出门的日子却希望老天爷放晴。人哪,还真是任性。”

“这正表示大自然的力量很伟大,大到我们忍不住想对它说出这种任性的话。人类毫无招架之力,因此只能尽量去配合大自然。”

“这也表示,到头来人类只能这样活下去吗。”明日香为之叹息。

两人拿着装雨水的宝特瓶,回到旅行社办公室。荣美子正在桌上烧开水。后来大家找到几瓶燃油打火机用的汽油,所以就用棉花沾一沾生火。当然,那种程度的火力无法烹煮所有人的食物。荣美子烧的开水,是给婴儿泡牛奶的。除此之外,不得用于其他用途。

婴儿躺在旁边桌上,明日香把他抱了起来。“噢!他笑了一下。”

“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大概是因为没有雨声吧。”

“妈咪,奶粉还有吗?”明日香问。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喊荣美子妈咪了。

“奶粉倒是不成问题,因为还有一罐没打开。”

“听起来,好像有别的东西出了问题。”

“当然是尿片罗,我现在是用毛巾代替。”

“对喔。纸尿片已经用光了。”

“本来还剩一点,可是之前下大雨那天全都泡了水,不能用了。”

“毛巾之类的东西,还有吗?”

“还有一点……”

水一烧开,荣美子立刻以熟练的手势开始用奶瓶冲泡牛奶。奶粉溶化后,她再把奶瓶浸在旁边的水中冷却。没想到还挺麻烦的嘛,冬树暗想。

“脏尿片在哪里?”冬树问。

“我放在外面的厕所。”

“那,拿来洗干净不就好了,反正应该有洗洁剂。”

抱着婴儿的明日香一听,立刻皱起脸。

“就算洗了,如果乾不了还是没用吧。今天也不知甚么时候又会下起雨。”

“晾在室内不就行了。”

“如果那样做,会有很多细菌繁殖。一定要晒太阳消毒才行。”

“是这样吗。”冬树侧首不解。

“光说水就好,请问哪里有水可以洗尿片?总不能用泥水洗吧。”

“对喔。”冬树搔搔脑袋。

“除了毛巾之外还有很多种布,所以我会试着想办法解决。”荣美子说完,把奶瓶交给明日香。

“你可真好命啊,勇人。可以痛快畅饮牛奶。哪像我,打从昨天就一直饿肚子。”明日香朝婴儿微笑,开始喂他喝奶。

望着婴儿喝奶的姿势,冬树也忍不住放松表情。他彷佛觉得世界已恢复正常了。

“其他的人在哪里?”

“不知道。”荣美子望着墙上的钟。“未央一直到刚刚都跟我在一起。我想,等吃饭的时间一到,大家应该就会过来集合了。”

时钟指向下午二点。早餐是七点,午餐是正午,而晚餐是下午五点。一切都是大家讨论之后决定的。

“问这个问题会有种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复杂心情,但还是让我问问吧。下一餐的菜式是甚么?”冬树对荣美子说。

她浮现苦笑。

“苏打饼干和起司。是从之前那家饭店拿来的。”

“问题在于片数。”

“这个嘛……一人大概可以分到五片吧。”

“原来如此。”

“你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好吗?又不是妈咪的错。”明日香说。

“我又不是在怪荣美子小姐。”

躲到这栋大楼已是第四天。起初搜集到的食物快速减少,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有十个大人要吃。第一天河濑自水中回收的泡面,也在昨天晚餐吃光了。虽然知道得设法解决,却找不出解决之道。

冬树往旁边的长椅一躺。既然食物有限,尽量保存体力,已成了唯一的对策。

正如荣美子所言,一到下午五点大家便陆续现身。每张面孔上都弥漫着疲劳与焦躁的神色。

众人各自领到苏打饼干与起司。

“就这么一点……要撑到早上,根本不可能嘛。”太一都快哭了。

“我想明天早上应该能多提供一些,所以今晚就先吃这个将就一下。好吗?”荣美子好言安慰。

“接下来,还剩多少食物?”太一问。

这个嘛,荣美子说着站起来,打开墙边柜子的门。食物全都收在那里。

“太一或许别知道比较好。”

“这算甚么嘛。”太一说着,失望地垂落双肩。

荣美子关上柜门,把门锁好。保管钥匙也是她的职责。

“装食物的柜子上锁这点,好像加倍令人意识到饥饿。”户田说。

“要拿掉锁吗?”荣美子问。

“不,这是大家表决通过的事,还是维持现状吧。怀疑别人会不会偷吃的滋味更不好受。”户田说完后点了点头,彷佛对自己的意见深有所感。

在凝重的气氛中,众人默默吃饼干和起司。这是不到五分钟便解决的一顿晚餐。

“与其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离开那家饭店。”小峰嘟囔。

大家朝他投以注目。菜菜美开口:“为甚么?”

“如果留在那里,至少还有剩余的食物。出发后,我们被迫放弃的食物数量相当可观。起先会放弃是因为听说目的地有战备口粮,可是现在无法抵达目的地。这场大雨,又让将近半数的宝贵行李被水冲走了。弄到最后,才演变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吗?如果留在那家饭店,我想至少还能过比较像样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说出发是错误的吗?”冬树问。

“就结果来说是错的。我想其他人应该也是这么想吧。”小峰环视众人的面孔。

“如果留在那里,还有很多可乐呢。”太一低声发牢骚。

“光有可乐那种东西,也活不下去吧。”明日香瞪视太一。

“还有别的食物。”小峰说。“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像个人。”

“不,没有了。”荣美子面色阴沉地摇头。“是我负责准备吃的,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几乎已没有任何食物了。”

“那怎么可能。不是还有义大利面和面粉。”

“那是小峰先生记错了。就是因为所剩无几,我们才请冬树先生和太一出去找食物不是吗?你忘了?”

“我记得。但我不相信那么大的饭店会完全没有食物剩下,不可能有那种事。”小峰说完,恨恨咬唇。

“我看算了吧。事到如今就算说那些又有甚么用?”户田交抱双臂,摩挲着长满胡碴的下巴。

“我只是想厘清责任归属。”

“责任?那是甚么?有没有搞错啊?”明日香不屑地说。“甚么事都麻烦诚哉先生,到头来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我真不敢相信。”

唉──河濑拖长音调大叹一声,从后方的椅子起身。他高举双手,像是要伸展身体,把脖子左右扭动后,便迈开步伐了。

“好像没甚么大事要讨论,那我就先失陪了,因为我困了。如果有甚么事再叫我,我在三楼的设计事务所睡觉。”他抓着脑袋离开了。

现场弥漫尴尬的气氛。在这种情况下诚哉也站起来,继河濑之后准备离开。

“等一下,哥。你倒是说句话呀。”冬树仰视诚哉。

“说甚么?”

“我是说,你好歹该回答一下小峰先生的疑问吧。人家正在抱怨,说当初应该留在那家饭店才对。”

诚哉脸上写满意外,转身面向小峰。“是这样吗?”

“不,没有啦,其实我也不是在抱怨……”小峰垂下头。

诚哉环视众人。

“我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从这种状况脱身。还有,正如我头一天就说过的,在一周之内我们只能尽量节省食物留在这里,换句话说,我们还有三天要撑。之后,再决定是要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对这个想法如果有反对的意见,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若是对未来有甚么好主意更是欢迎之至。”

无人发言。诚哉扫视众人,像是要确定大家都没作声。他最后说“我在四楼”,就离开了。

之后,只剩下尴尬的氛围。众人不发一语,缓缓站起。

冬树的床位在顶楼那家广告公司里面。他躺在双人沙发上,盖着毯子。身体虽然累坏了,却毫无睡意,因为太饿了。

不断翻来覆去之后,他终于坐起来。拿着手电筒,下了沙发。

他走到楼梯上,俯视还有潺潺水声的马路,顿时发现脚下有动静。有光在动。是拿着迷你手电筒的明日香。楼下那一层,是女孩子们睡的。

“你睡不着吗?”他出声招呼。

“冬树你也是?”

“对呀。”冬树说完耸了耸肩,走下楼梯。

“一想到明天之后的事就会很忧郁。”

“要是至少有吃的就好了。”

“水位如果能再降低一点,就可以出去觅食了。”

“水还是不退吗?”

“今天几乎完全没下过楼,所以也许已经退了很多。去看看吧。”

二人蹑足下楼,水声渐渐变大。

要从二楼继续往下走时,冬树停住脚步了。

“不行。水深好像还到腰部。如果不下雨的状况继续维持,也许明天就能出去走动了。”

“看来只能祈祷别下雨喽。”明日香说完话,准备回楼上。她朝二楼的楼面一瞥,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怎么了?”

“旅行社办公室里好像有人,有光在动。”

“可能是荣美子小姐吧,她八成在泡牛奶。”

“不可能。我离开楼上房间时,妈咪明明跟宝宝一起在睡觉。”

冬树沉吟之后点点头,走近旅行社办公室,里面的确透出了光线。

他隔着玻璃朝里窥视,有黑影在动。

冬树把手电筒朝黑影照射。“谁?”

黑影的主人悚然一惊,转过身来。

光线中浮现的是太一惊慌的面孔。他的嘴角白白的,而他手上拿的是奶粉罐。

时钟的针指向早晨六点四十分,大家已经习惯这么早醒来了。

所有人在旅行社办公室集合。众人各自找个喜欢的位子坐下,围成一圈。跪坐在圆圈中心的是太一。

“这太惨了吧。”小峰看着柜门说。食物柜的柜门现在深深凹陷,太一大概曾经试着要撬开它吧。

“简单说,应该是这么回事吧。”户田开口说道。“半夜饿得受不了,所以跑来这里打算偷吃。没想到柜子怎么也打不开,所以只好拿婴儿的奶粉──是这样没错吧?”

站在太一旁边的明日香,双手叉腰点点头。

“就是这样。他打开那罐还没拆封的奶粉,用量匙……你吃了几匙?”她用鞋尖踢了踢太一屁股。

七匙,太一细声回答。

“他说舔了七匙啦。”明日香不屑地说。

“真是够了。”户田苦笑。“不是穷苦儿童偷吃充饥,而是偷舔解馋?不过那种东西,也真亏你舔得了七匙。”

“对不起。我本来想说舔一匙就好,可是越舔越停不下来……”太一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

“又没有水,亏你乾舔得下去。”户田佩服地说。

“问题不在这里吧。”明日香怒目而视。“他瞒着大家做出这种行为,该怎么处置?妈咪,你说呢?”

被问到意见时,荣美子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她虽然低下头,还是说话了:“勇人和我们不同,他只能喝奶。偷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奶粉,我认为太过分了。这很不好。”

“就是嘛。所以我跟冬树商量之后,才会觉得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小峰说,“虽然就结果而言受害的只有奶粉,但是柜子如果开了,他肯定也会对这边的存粮下手。这个事实不容忽视。”

“那个嘛,的确是个问题。”户田交抱双臂。“因为这会影响到彼此之间的信赖关系。我曾发言表示对柜子上锁有点排斥,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对不起。真的,我绝对不会再犯了。”太一拚命鞠躬道歉。

“这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问题。”明日香俯视他。

“我看够了吧?太一好像也已知道错了。”替他说情的是菜菜美。“之前太一不也替我们出了很多力,我认为这点小事不妨就放他一马,别再追究了。”

“这点小事?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刺耳喔。”小峰反驳。“刚才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他说本来打算只舔一匙,最后却无法控制连舔了七匙。要是明日香他们没发现,说不定他还会继续舔下去。不,想必肯定会这样吧。搞不好,会一直舔到整罐都空了为止。”

我不会那样啦,太一哀声哭诉。

“你敢保证?很遗憾,我从你的话中完全感受不到真心。还有,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罗唆,但我还是得提这个柜子。今天如果他成功撬开了柜子,你知道他会吃掉多少东西吗?说不定我们从今天起的存粮都会被吃光。我认为这不是他道歉就可以原谅的问题。”

“不然,你到底想怎样呢?太一除了道歉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吧。”看来菜菜美是铁了心要挺他到底了。

“恐怕只有请他证明今后绝对不会再犯吧。”小峰语带冷淡地说。

“没用的。像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骨子里永远戒不掉坏毛病。”户田说。“以前我们公司会计部,有个挪用公款的男人。那家伙被开除后,去别的公司上班,在那家公司又做出同样的事,最后听说好像被关进牢里了。这就跟吸大麻一样,迟早还会故态复萌。”

太一转向小峰。他双手撑地,摆出跪地求饶的姿态。

“我绝对不会再犯。对不起,请原谅我。”说完他磕头不起。

“你对我磕头又能怎样。”小峰嘲笑似的歪起脸颊,抓抓脑袋。

于是太一在原地转圈,一面嚷着“对不起,对不起”,一面开始朝每个人不停磕头。

“砰”一声巨响忽然传来,是河濑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不发一语便想离开,却被冬树抓住肩膀。

河濑转头看他。“干么?”

“你要上厕所?”

“不是。”河濑摇头。“我只是看大家好像不会拿吃的出来,所以打算回楼上睡觉。”

“那可不行。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开会讨论。”

“讨论?你说这个是讨论?”

“不然你有甚么意见吗?”冬树睨视河濑的脸。

“没错,这种场面根本不叫作讨论。”菜菜美说。“这根本只是大家联合起来欺负太一嘛。”

“是他自己做错事,当然该受到谴责。”明日香不服气地嘟嘴。

冬树看着河濑。

“你也想这么说吗?你也觉得这只是在欺负他?”

“并没有。”河濑耸耸肩。“要欺负他也没甚么不行,要是那样能让你们满意的话。虽然我觉得那样做也是白费力气。”

“白费力气?”

“对,就是白费力气。到头来,说穿了其实就是谁也无法信任对吧?这种事,我几百年前就知道了。所以,我无意责怪那小子,也懒得讨论今后该怎么做。勉强要说的话,我也只会记住那个胖子留下了偷吃的前科记录,然后,我绝对不会再信任他,这样就够了。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解决了,与我无关。我才说要去睡觉。”河濑甩开冬树放在肩上的手。“失陪了,吃饭时再叫我。”

冬树默默目送河濑离去,然后转向诚哉。他发觉诚哉一直没发言。

“哥你的看法呢?”冬树试问。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诚哉身上。人人都很好奇他在想甚么。

“基本上我跟那家伙的想法一样。”诚哉说。

“哪个家伙?”

“河濑。我也无意责怪太一。”

“为甚么?”明日香尖声嚷道。“他偷了奶粉耶。这样为甚么不用谴责他?是因为受害者是小宝宝,与诚哉先生无关?”

“我没那样说。”

“可是──”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善恶是非概念已经行不通。就连何者为善何者为恶,都得靠我们自己决定。”

“你是说太一的行为不算错?他偷了宝宝的食物耶。”

“那我倒要问你,无法喝奶导致宝宝饿死,和太一营养失调不支倒下,对我们来说哪个损失比较大?”

明日香瞪大眼睛。

“有必要说得那么极端吗?太一就算不舔奶粉,也不会病倒。”

“这个你无法确定,我也无法确定。饿着肚子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诚哉指着太一。“如果舔奶粉,可以让太一发挥比之前更大的功用,那就不能单纯认定这是坏事。”

“这种说法太奇怪了吧。就算真是这样,也该先经过我们的同意。”户田说。

“如果来不及征求大家同意呢?或者,如果料定大家不可能同意,所以只好自作主张呢?”

“那可不行,这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小峰发言。

“为甚么?”

“这还用得着问吗,这样岂不是会搞得秩序大乱,到时将会为了食物你争我夺。”

“如果他明知如此还是豁出去决定这样做呢?”诚哉再次指向太一。“如果他事先就料到会变成这样,情况却很急迫,急到他非偷奶粉不可的话呢?若以他的生存为优先考量的话,他的行为应该是善而非恶吧?”

“当然,对太一来说或许很好,但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事。是天大的坏事。”

听到明日香这么说,诚哉表情舒缓了下来。

“我想说的正是这个。纵使对太一来说是善,对其他人却是恶。我们共有十一人,所以是十比一。但是,不能因为他是少数派就加以忽视。因为十一分之一这个比率绝不算少。”诚哉站起来,环视众人的脸。“如果用十一个人去想或许难以理解,那就请各位假想有十一个国家吧。有个世界就是由这十一个国家构成的,为了共生共存,各国之间会签定协议。假设其中有一条规定,是不得夺取别国物品。但是某国的国王很烦恼。因为他的国家很贫穷,食物也日渐稀少。于是国王痛下决定,要侵略邻国,夺取粮食。他的国民因此得以躲过饥荒。请问,这个国王的行为是善还是恶?”

诚哉瞥向呆立原地的明日香。“你认为呢?”

“那样是不对的。就算救了自己国家的国民,如果对别国造成困扰,我认为那终究还是恶。”

“但是对那个国家的国民来说国王应该是英雄吧。”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他那样做,会遭到其他国家的联合抵制。这等于是与所有国家为敌。”

“国王作决定时或许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抱着打仗的觉悟拯救饿死者,或是眼看着国民饿死也要坚守与别国的友好关系,很难说何者为善何者为恶吧?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太一的事只有太一自己知道。站在我们的立场,只能静观他的行动,再各自判断今后要怎么和他相处。”

听到这里,冬树这才赫然发现,诚哉并没有袒护太一。不仅没有,甚至他还暗示了抛弃太一的可能性。

这点,看样子太一自己似乎也察觉了。只见他脸色大变,仰视诚哉。

“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所以,我求求你们,请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你用不着磕头求饶。现在讨论的并非原不原谅的问题,况且,这样做也无法挽回你的信用。”

诚哉的声音,远比小峰和明日香他们痛斥太一时的声音听来更加冷酷。全场都为之屏息了。

“我的意见到此为止。”诚哉转向冬树。“一个国家不会有制裁别国的法律,同样的,这里也没有法律。所以做这种类似公审的举动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你是说,不对太一做任何处分吗?”

“我是说那样做毫无意义,别让我一再重述。”诚哉环视众人,对荣美子说:“差不多该准备早餐了吧,马上就要七点了。”

“啊,对喔。”荣美子起身。

还有──诚哉又补上一句:“从今以后,别再给柜子上锁了。如果有人想偷,就让他去偷好了。”

知道了,荣美子小声回答。在场无人反对。

太一头也没抬,就开始哇哇大哭了。

之后又过了两天。被阳光叫醒的冬树,像往常一样走到楼梯那边,俯视马路,忍不住发出惊呼。因为水几乎已全退了。

他立刻通知诚哉。诚哉拿望远镜确认远方情况后,缓缓点头。

“吃完饭后,准备出发。”

“遵命!”冬树行个举手礼。

这天早上吃的,是义大利面配浓汤,堪称豪华大餐。要比预定日期早出发,所以诚哉指示大家好好吃饱,多储存一些走路的体力。

“就天空的样子看来,今天应该不会下雨。我担心的是地震,但那是我们无从预测的。只能祈求地震不要发生了。”诚哉对大家说。

“最好不要因为水退了就过于安心。”户田发言。“这次淹水情况那么严重,最好把地面底下视为吸饱水分的海绵,而且是品质很差的海绵,到处都有空洞。万一地面塌陷,掉进去后就救不回来罗。我不是在危言耸听。”

“大家别心急,小心前进。没问题,就算慢慢走,下午应该也能抵达总理官邸。”诚哉鼓励大家。

上午九点过后,众人拾级下楼。马路上虽然还有一些地方积水,但是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妈咪,宝宝让我来抱吧。”太一对荣美子说。

“啊?可以吗?”

“因为行李已经少很多了。”

宝宝被人裹在一块大布中。太一把布的两端打个结,绑在自己的脖子上。

“让他做这点事或许也是应该的。毕竟,他可是偷了奶粉。”户田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么,我们出发。”诚哉这么说,然后迈向湿漉漉的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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