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喝起水来比慕乐要猛嘚多, 眨眼之间就下去大半瓶。

他喝完把瓶子随手拿在手上,看着眼前乖乖巧巧坐着的小女孩,平静地开口道:“龙……有翅膀。”

慕乐期待地看着他:“我可以看看吗?”

顾明渊:“…………”

这孩子小时候就很会这种表情,让人完全没办法拒绝。

现在长大了些, 仰头时能看见漂亮的下巴尖, 眼睛里也仿佛有动人的明媚潋滟——更叫人无法拒绝。

顾明渊叹息一声, 站了起来。

学校的宿舍也是按照体型分配的, 慕乐现在在1.5米-1.8米这个阶段,她的屋子里层高只有2米多。

慕乐站在这儿绰绰有余。

顾明渊本身的身高就已经接近两米, 还有两根龙角从脑袋顶上伸出去,直立以后感觉一垫脚就会撞到房顶。

他微微低着头, 走到屋子中央。

慕乐本来还觉得这房间挺大的, 现在突然又觉得有点挤。

顾明渊的视线越过慕乐, 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慕乐看见他的背后,逐渐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这对翅膀由布满嶙峋尖锐鳞片的粗长骨架支撑,就和他的尾巴一样坚硬黝黑。骨架中间, 再由隔膜连接起来——

慕乐凑近一点, 顾明渊就后退一步。

他的翅膀看上去非常的强壮,又好像很轻盈,并不像顾明渊本人那般温柔,每一个鳞片都张牙舞爪的, 就和传说中凶恶的巨龙一样凶悍。

也难怪会有恶龙的传说……

他只是看上去有些粗鲁, 实际上还是个温柔的好人呀。

慕乐又凑近一点, 同时伸出自己白嫩的手指:“翅膀可以,摸摸吗?”

顾明渊沉默着,没有回答。

龙的翅膀是由动物的爪演化而来, 因此挥动翅膀就和操纵自己手指一样。被人抚摸翅膀,感觉大概也跟摸手指差不多吧……

顾明渊也不清楚,他没有被人摸过。

慕乐的手在伸过去的途中,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顾明渊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垂眼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好像没有脾气:“……别摸。”

慕乐眨了眨眼。

这只龙真是太纯洁了。

他一定不知道,有时候越是说“别摸”,就让人越是想摸。

尤其是他这种语气,听上去没有半点不愉快,哪里像是拒绝呢。

她反手捏住了顾明渊的手指,小声说:“做龙真好。”

顾明渊的心思都在自己的手上。

小姑娘细嫩的指尖捏住他的,调皮地摩挲着。

“有威风的龙角,厉害的尾巴,还有这么方便的翅膀……”慕乐感慨道,“要是,我也是龙就好了。”

如果她是只龙,她现在肯定原地表白。

这个气氛真的太好了,不做点什么事情都很浪费。

可是她是个人类。

首先她并不能够肯定,顾明渊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兽人的生活方式和人类相差很多,就算是伴侣之间,也不能直接用人类的“爱情观”来判定。

他们因为种族不同而差异巨大。即使是现在这种高度发达的社会,听说也有很多的兽人,在基因里本能的影响下,每年都更换自己的伴侣——好聚好散,这是法律允许的。

然后她也不知道,人类跟龙之间到底有没有生殖隔离……呃,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一定能做。

最后,慕乐也不能肯定,自己就一定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停止生长。

顾明渊多好的一个龙啊。

如果他们爱情观可以一样,如果万幸顾明渊爱她,如果他们真的能在一起……

可她却不走运,是个没有停止生长的人类。

那在她迅速地老去、死去以后。

……他该怎么办呢?

慕乐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以前都随着心意来,这些想法也只是一掠而过,很少仔细地去思考。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认认真真地想了。

慕乐捏着顾明渊的手指,忽然有些伤感。

顾明渊也看出慕乐的变化,他的动作顿了顿。

倒是没有说什么“做龙并不好”。

而是向前一步,把慕乐搂进了怀里,很温柔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以前慕乐的脑袋那么小一个,顾明渊的手指搓过来,她就觉得自己要被搓成秃顶了。

现在他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抚摸。

她只觉得好温暖啊。

慕乐埋在顾明渊的胸口,有点不太想动了。

顾明渊没有说话,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意思是——这样就很好了。

不用变成龙,这样就很好。

顾明渊两只巨大的龙翼缓缓收拢。

他把慕乐抱在怀里,龙翼仿佛遮天蔽日,又好像要讲一切烦恼都阻隔一般,把她包裹起来。

慕乐本来就有点疲惫,这个时候在他的怀里,舒服又温暖。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慕乐醒来的时候。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所有东西都放在它们原本该放的地方。

之前吃面条留下的餐盒和餐具都不见了,就好像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慕乐茫然地坐在床上。

直到她的第十八个闹钟响起,慕乐才猛地惊醒,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匆匆忙忙洗漱出门,去食堂吃早餐。

因为出来的太晚,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到处都坐满了人。

这里其实有好几个食堂,人多的时候也能够按学生的体型区分开来。但这次只有他们过来集训,所以也只开放了一个食堂。

所幸向翡来得早,他已经提前给慕乐发了消息,告诉她座位已经占好了。

慕乐来到向翡帮她占的座位。

他们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餐盘,慕乐那个盘子里放着的是她在路上发给向翡的、她想吃的东西。

向翡的餐盘里只有两个糕点,他大概是还没取完餐。

在她坐的地方,放着一本占座的诗集。

慕乐坐下来,一边拿起桌子上的奶喝了一口,一边随手翻开诗集。

她还没看两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嘲笑。

慕乐:“……”

别吧,这都最后半天了。

慕乐默默祈祷,刚刚嘲笑的那个小鬼快点滚蛋,就当无事发生过。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她内心祈祷的那样顺利。

那个嘲笑他的小孩绕到她旁边来,突然用力地从她手里把那本诗集抽走了。

慕乐抬头,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脸。

对方是在车子上说他们坏话的兽人少年,肤色和发色都很黑,长发,笑起来露出一片参差不齐的、锐利的牙。

慕乐悄咪咪想,其实大多数兽人颜值都还不错。这个人怎么长成这样?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吗?

对方笑的声音非常刺耳:“你看得懂吗?”

他本来想嘲笑慕乐,结果视线落在慕乐脸上,突然愣住了。

……是他认错人了吗?

上次在车子上看见的,明明是一个先天性返祖的蠢象脑袋,和一个看着最多中学二年级的小孩来着……

哪有小孩两天不见能变化这么大的?

一夜过去,慕乐比起昨晚,又稍微成长了一些。

她的头发垂落在肩头,上衣稍微小了一点点,隐约能看出这只小巧的身子有着怎样窈窕的曲线。

而且,她明明是坐着的。

目光自下而上看过来,却硬生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黑发少年内心慌了一瞬。

他身边的同学连忙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连峪,算了算了……”

有人来给台阶了。

连峪一点都不想下来,他看了眼自己的同学,发现他们都目光躲闪,一副很怵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还有人凑到他的耳边,很小声地说:“算了,她可是龙啊……你还是换个目标吧。”

这话反倒是激怒了连峪。

——龙怎么了?!

他这么想着,抬高了声音嗤道:“小孩。听说你们是一年级的。以后比赛机会还很多,我劝你最好早点放弃。”

连峪一只手拿着那本诗集,另一只手朝着慕乐的脸伸了过去——大概是想拍一拍慕乐的脸当做威慑。

慕乐冷眼看着他,把龙锐利的目光学得非常惟妙惟肖。

现在可是高科技社会,不是谁声音大就有用的。

她手腕上的光脑还带有电击功能,慕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那人把手伸过来,让他感受一下某种酥麻的快乐。

可是在这片刻之间——

一只手伸了过来,准确地捏住了连峪的手腕。

慕乐怔住,朝着手的主人看过去。

她看见身边站着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年,有着粉雕玉琢的脸,和深蓝灰色的头发。

在他柔顺的发间,垂落着两只同样颜色的大耳朵,让他看上去更加的乖巧可爱。

可偏偏,他手指的力气好像大得惊人。

至少刚刚想要来欺负她的人,已经被捏得涨红了脸,整个手腕动弹不得。

连峪周围的同学目瞪口呆。

他们愣了几秒,才有人走上前来说:“你做什么!?放开他……”

少年被他们充满怒意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没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又使了点劲儿。

连峪发出巨大的悲鸣声。

他的另一只胳膊突然变成漆黑的翅膀,拼命拍打着,想要离开眼前少年的钳制。

漂亮的少年表情抱歉又无辜地松了手。

此时终于有老师注意到了这个地方,几个高大的老师迅速围过来,两个走到慕乐身边,两个去压制和安抚连峪跟连峪的同学。

剩下的老师则是过来驱散围观的同学,带他们回教室里去上课。

本来一团乱的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慕乐和连峪,还有那个力气惊人的漂亮少年,一起被停课,带到了医务室里去……

路上,慕乐凑到少年身边,小声问他:“是翡翡吗?”

向翡乌黑的眼睛又圆又亮,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浓密纤长,又带着漂亮的弧度,慕乐看着都觉得很羡慕。

他看着慕乐,慌乱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小声说:“对……是我。他没有伤到你吧?”

慕乐稍微愣了下。

因为根本没人碰到她,她一瞬间没想起来向翡说的是谁。

向翡很快接着说:“就是,那个乌鸦……学长。”

慕乐:“…………”

难怪那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笑起来还那么难听,原来是一只乌鸦。

不对,其他乌鸦好惨啊。

差点因为那个奇怪的学长,所有乌鸦们都跟着风评被害。

“没有。”慕乐对向翡说,“他没有碰到我。”

向翡点点头,笑意加深了一些。

“不要交头接耳的!”有个老师凶她们,“你们怎么回事?吃个饭还吃得打起来?你——”

老师看看向翡,又看看捂着自己一只手臂,泪流满脸的连峪。

不太确定地对向翡说:“为什么要欺负同学?”

向翡虽然年纪还小,但好歹是只大象,手里的力气很大。

主动过来发生冲突的又不是他,他只是正当防卫,说不定自己都没想到能轻轻松松就把人家手腕给……捏断了。

是的,捏断了。

慕乐也没想到,小哭包向翡断人胳膊这么轻轻松松干脆利落。

向翡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还是慕乐站在他的面前,开口道:“老师对不起,向翡同学是为了保护我。”

几个老师看着慕乐,又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问慕乐:“是他先欺负你的?”

慕乐低下头,咬牙硬挤出一点点眼泪。

然后仰起小脸,去看过来问话的老师。

因为实在挤不出太多的眼泪了,她看上去就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可是这个表情好像比嚎啕大哭的效果还要好很多。

“没有,没有被欺负。”慕乐吸了吸鼻子,“翡翡拦住他了。”

老师:“……”

这分明就是被欺负了,然后小象同学过来见义勇为正当防卫啊!

附中的老师素质都挺高,虽然心里已经偏向了慕乐,却没人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而是先把他们分隔开来。

慕乐跟向翡坐在一起,连峪被送到医务室里面的房间,先去治疗手腕。

然后两个人留下来分别安抚他们,剩下两个一个去看监控,另一个去找当时在围观的同学。

慕乐正在为自己少上两节课感到惋惜。

向翡小声对她说:“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让你跟着我一起……我们还能再补课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热爱学习的精神感动了。

坐在对面的老师凑近他们,声音温柔地说:“你们别害怕,剩下两节课有录屏可以发给你们,回家看看就好。”

慕乐和向翡都愣了下。

回家看看?意思是说他们可放假了吗?

慕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老师继续说:“我们已经通知家长来接你们了。”

慕乐:“………………”

什、什么。

等一等。

这种小矛盾,没必要还叫家长吧……

作者有话要说:  5分钟前的慕乐:算了算了。还是孩子。

5分钟后的慕乐:???还要告诉顾明渊我的天呐什么破孩子把他抓过来我要拔光他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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