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野打开通往一号楼走廊的门。门开的时候,门上的合页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时,吉敷觉得那声音好像与自己体内的某根弦产生了共鸣。

进入门内后,吉敷站在门后想了一下子。他伸手握住门把,试着转动两、三回,每次转动的时候,门都会老实地发出声音。

只有管理员室的门是拉门,这扇拉门的位置在进一号楼入口门的右侧。河野一边拉开管理员室的拉门,一边说:“那个门的声音很大吧?所以我说,只要有人开那个门,就算我在房间里面,也可以听到的。可是,警察们都不相信。不过,如果当时我在浴室里洗澡的话,那就未必听得到了。”

“啊,嗯。”吉敷含含糊糊地回答,心里想着:不是那样的,那不是门的吱嘎声。吉敷觉得清清楚楚的吱嘎声,其实是那扇门在诉说什么事,想要告诉他什么,但是——到底是要告诉他什么呢?吉敷不明白。

“请进,请进吧!”

一看,河野已经脱掉长靴,站在高起地面的床板边缘,等待吉敷入内了。吉敷立刻走进管理员室,也脱了鞋子,上了床板上。河野把门拉上,关紧拉门。

然后,河野拉开另一扇镶着透明玻璃的隔扇玻璃门,门内是有被炉桌的榻榻米房间。他迅速地拉来坐垫,殷勤地请吉敷坐在被炉桌内,接着就走到流理台那边,烧起开水。

吉敷开口请他不必麻烦了,但是他却大声地回答:正好自己也想喝茶。对于吉敷的来访,河野显得很高兴。他孤家寡人地住在这里的,又是一个老人家,生活十分寂寞,大概只有那些喜欢打麻将的学生们,偶尔才会来拜访他,所以来访者即使是刑警,他也会很高兴吧!

吉敷的情绪原本既颓丧又焦躁,现在却好像来到熟人的家里一样,竟然平静下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可以和这个管理员相通,因此,管理员和学生们一起犯罪的疑虑,此刻彻底地从心中消失了。

河野把放着茶的茶盘,端到被炉桌这边来。这时,外面的门又发出吱嘎的声响。河野反射性地看着走廊那边,吉敷也一样。走廊那边有镶着玻璃的窗户,透过那个玻璃窗,正好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圆脸女性,低着头走过去。

“那是小池太太。”河野说。

“小池太太?就是夏天时,她的儿子死在夜鸣石旁边的女人?”

“对,就是她。”

“嗯。”吉敷应答了一声,再看看走廊的方向,已经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了。

“刚才那个小池太太是寡妇吗?”吉敷问。

“不是。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和丈夫分居了。”

“这样呀!她的儿子死了,现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对,她现在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嗯。”吉敷喝了一口茶,又说:“果然,坐在这里也可以听到外面那个门的吱嘎声。”

“听得很清楚唷。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四周都很安静,根本不可能漏听那样的声音。”

“即使是慢慢的,轻轻的开门,也会发出声音吗?”

“会,一样会听到门的声音。”

“这么说来,十二月二十日晚上,如果有人在九点以后进来这里,一定逃不过你的眼睛了。”

“绝对逃不过。如果两位藤仓太太那天有进来,我不可能没有看到。那天晚上九点以后我就没有进过浴室,而且,那时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位学生,他们也有眼睛呀!还有,那天晚上有风,外面的门一开,风就会吹进走廊,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也会变大,那是更不可能漏听掉的声音。这种事情我已经跟警察说过很多次了,可是他们就是不相信。”

“嗯,确实如你说的。对了,那时那个窗户的窗帘也是这样拉开的吗?”

“当然。我醒着的时候,那里的窗帘一定是拉开的,不会关上。即使是我睡觉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关那里的窗帘。我这个人并不特别忌讳睡觉时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除了那个门,一号楼没有别的入口了吧?”

“没有了。从入口的门直直向前走,就是上楼的楼梯,然后左右两边分别是一〇一室和一〇二室的铁门,所以除了通往外面的那个门外,一号楼没有别的出入口了。一楼其他人家的窗户,也都安装了那样的铁窗,所以也不可能从窗户进来。”河野以手指着背后的北边铁格子窗户。

吉敷的脑子好像堵塞住了一样,无法进一步思考。他看过报纸,又在钏路署听过牛越的说法,所以也认为河野是一个老人家,极有可能一时疏忽,漏看了出入一号楼的人。可是,等他自己来了这里,又和河野当面对谈之后,却觉得河野说的话是可信的。也就是说:吉敷相信那天晚上九点以后,确实没有人从一号楼的入口进入一号楼。在那种情况下,确实不可能发生漏看这种事。

然而,两位藤仓太太确实在二十日的深夜到二十一日的凌晨之间,死在一号楼五楼的通子的家里。而一号楼二楼的住户并不认识藤仓市子和房子,没有理由让她们从自家的窗户,进入一号楼里。

“小田切拍到了盔甲武士幽灵照片,盔甲武士的幽灵就站在这个窗户的后面吗?”吉敷指着刚才河野指的窗户问。

“是的,就是这个窗户。”

“当时的雪地上,真的没有脚印?”

“真的。拍完第二张照片后,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地走到这个窗户前……”河野特地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面,示范了一次当天的举动。“大家都这样看着窗户外面的雪地。”

“是拍完照后,就立刻到窗户前吗?”

“对。当时雪地上很干净,没有多出脚印或别的痕迹。”

“唔,真是难以理解……这表示盔甲武士的幽灵并没有站在那里吧?”

“总之,我们没有看到盔甲武士站在那里。如果有看到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光是听到夜鸣石的声音,就让我们吓得要死,如果再看到盔甲武士的幽灵,那还得了。”

吉敷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真的很古怪。因为河野的神情非常认真,否则听到这样的情形时,他或许也会像刚才听到牛越说时,不禁想笑吧!

“你的意思是:肉眼虽然看不到盔甲武士,但是照片里却可以显现出来?”

“是呀!因为那是鬼啊!灵异照片不都是那样的吗?”老人家一脸正经地说。

“嗯。”

吉敷双手抱胸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可是,那不是有点奇怪吗?那个叫小田切的学生,不是有看到盔甲武士的幽灵从这个走廊经过吗?那是肉眼看到的。而且他还说听到盔甲武士走动时,金属震动所发出来的声音。难道说这个盔甲武士是一下子肉眼可以看到,一下子看不到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盔甲武士在走廊上走动时的情形,我并没有看到。不过,小田切这个人是不会撒谎的,他既然那么说,表示他一定看到了。”

关于小田切的这一点,吉敷也有同感。

“嗯,是呀!”河野也说,然后沉默了下来。

“后来你还有听到夜鸣石哭的声音吗?”吉敷稍微改变了一下话题。

“没有了。那一天以后,就没有再听到了。”

“因此,你只有在十二月二十日的晚上和八月五日的晚上,听到过夜鸣石的哭声?”

“对,我只听到两次。”

“两次都有人死了?”

“对,就是那样,所以觉得很可怕。”

“夏天的那一次,除了你听到外,还有很多人也听到了吧?”

“是。刚才的小池太太也听到了,还有一号楼的辻先生,二号楼的矢村先生都听到了。”

“当时社区内有不少人在走动吗?”

“是的,因为那天有大雾,很多人跑到室外看大雾。”

“可是却没有人看到小池恭一是被谁打死的吗?”

“是呀,因为雾很浓的关系吧!可是……”

“可是什么?”

“那也是很奇怪的命案吧?我总觉得好像没有人是凶手。”

“没有凶手?那小池恭一怎么会死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那样觉得。”河野好像要说什么,又犹豫着不说。

“听说小池君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学生。是吗?”

“唔,可以说是吧。”

“因此,他不可能和人结怨,招来杀机。”

“嗯。”

“他的母亲也是个好人,大家对她的评价很好。”

“对,她是好人。”

“所以实在想不透他为什么会被杀害。”

“是呀!可是……”

“可是什么?”吉敷问,河野却沉默不说话了。

“到底是什么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即使是非常小的事情,也有可能变成重大的线索呀!”

“这个嘛……现在说这些,好像在批评死者的不是,所以我不是很想说。我只是觉得——那或许是天谴吧!”

“天谴?怎么说?”

“哎呀,我这样说或许太过分了一点。是这样的,小池君有爱偷东西的坏毛病。他曾经把在市区里偷来脚踏车或五十CC的机车,藏在那边的树林,偶尔骑出来兜风。”

“哦?”

“他好像也会在这里偷钱,我就曾经被偷了一些钱。”

“确定是他偷的吗?”

“因为没有证据的关系,所以不敢确定就是他。”

“嗯。”

“或许是母子两人的生活有些困难,日子不是很好过,所以他才会有那样的行为吧!”

“可是,也不能因为生活有些困难,就偷东西呀!”

“是的。”

“不过,说是天谴,也太严重了些。”

“是呀!所以我才会说我那样说是过分了,不过,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奇怪了,我才会有这种联想。”

“当时没有人看到凶手吗?那个时候公寓的使用地内不是有好几个人吗?如果有凶手,凶手逃的时候,一定会被其中的某一个人碰到才对。”

“是的。虽说浓雾之中即使擦身而过也可能看不见,但是,再大的雾里,如果有人从旁走过,虽然看不到脸和身体,也可能感觉到人的气息呀!对方如果用跑的,那就更容易感觉到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会听到脚步声。”

“没有错,那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案子。”

“嗯。”

“那个命案和十二月的这个事件,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我想是有的。”河野说。“两件事情发生时,夜鸣石都哭了。”

“对,还有夜鸣石。”吉敷想起来了。“八月的那一次,很多人都听到夜鸣石的哭声。至于十二月二十日那天呢?除了河野先生你,和那四位学生外,还有人听到吗?”

“有。”河野说:“刚才的小池太太也听到了,还有住在三楼的南田也听到了。”

“哦?这样吗?”吉敷说。

从北侧的窗户看出去,太阳已经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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