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选择题】

尹含玉过生日,周弥备了一份礼物,亲自送去了。

尹含玉不和谈振山住,自己单独住了一套公寓。

周弥第一回来这儿,进门时着实惊到了,为里头的奢华装修,也为整个空间乱得不成样子。

手工打造的皮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地上一条高定的连衣裙,也被酒污弄得一团糟乱。

没落座的地方,周弥就干脆站着了,反正也待不了太久。

尹含玉没招待她。她昨晚喝了酒,又打了通宵的牌,宿醉得难受,这时候接了一杯水,吞了一把阿司匹林。

她卸了妆,全不是周弥之前所见过的,眼光四射的模样,苍白、憔悴,眼尾掩饰不住的细纹。

周弥问她,要不要帮她叫个家政,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尹含玉坐在餐桌边,撑着脑袋,说不用,就这么放着吧。

不管是因为看了谈宴西的面子,或是别的什么,尹含玉对她的态度其实尚算客气。

周弥走过去,把礼物交给她:“找一个新锐的设计师定做的包,可能合不了您心意。您瞧得上就背着玩一玩。”

尹含玉瞧她一眼,接了过来,放在手边餐桌上。

周弥说:“您今天生日,应该还有别的安排,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您了。”

“等一下。”尹含玉叫住她,“是你……自己过来的,还是谈宴西叫你过来的。”

周弥顿了顿,“我知道您肯定想听后者。但确实是我自己过来的,不过我出门之前跟谈宴西打过招呼,他知道我要来。”

尹含玉一时沉默。

周弥没自作多情到,要去做他们母子的黏合剂――她太懂谈宴西了,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何必再往回找补。

再厉害的工匠,也很难将碎裂的东西修补到天衣无缝。拿尹含玉最喜欢的翡翠举例,倘若翡翠镯子裂了,拿金托镶起来,可这翡翠的身价,就一落千丈了。

人心比珠宝更要昂贵一万倍。

她来探望尹含玉,纯粹出于礼数,以及,念及上一回,尹含玉动机复杂,但到底尚算和善的那番劝说。

她本来就是别人做一分,她要还以十分的性格。

临走前,周弥又问尹含玉,要不要帮忙给她叫个家政,过来收拾房间,再顺道给她做顿饭。

这一回,尹含玉终于点了一下头。

周弥给她安排妥当后,便就告辞了。

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尹含玉似叹息地说了句:“……真羡慕你。”

周弥脚步稍顿,但没说什么,拉开门出去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多值得羡慕。人生不过是做选择题。

她真正觉得幸运的是,在她尚不具备自我选择的能力之前,那交由周寄柔为她抉择的人生,每一步,周寄柔都选对了。

原本,尹含玉也能替谈宴西选择对的人生。

她却没这么做。

因此,周弥只是怜悯她。但并不同情。

怜悯是带有俯视的。

这是她的自傲,也是周寄柔给她的底气。

――

【09.花】

那所谓“虚荣心”的事件,还有后续。

那天之后,谈宴西天天往周弥公司送花,连续半个月不重样,且格外高调,叫人将花留在公司前台转交,并让人强调:周弥女士的先生送的,麻烦转交。

这些鲜切花多半都是进口,又包装得极其精致。

周弥朴素的节约主义,不允许她在花还没败的时候就给扔了,是以只能留着,留了差不多五到七天的份额,再从最衰败的那一束开始扔。

这么持续了两周,周弥受不了了,她信只要她不喊停,谈宴西能这么天荒地老地送到她离职。

可她桌子摆不下了,且摆着那么多,跟没见过世面,留着故意显摆似的。

回去她就跟谈宴西反应:“我小时候喜欢吃酸豆角炒饭,我妈,周女士,连续两周给我做同样的,后来我闻到酸豆角的味道就开始反胃。你现在这个做法,和我妈有什么区别。”

谈宴西只是笑:“可这花都预订到明年去了。”

“退款!”

谈宴西摊手:“退不了呢。”

“……”周弥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先吐槽他这违和极了的语气词,“呢”,跟谁学的?欠抽程度简直比及单纯的陈述句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弥说:“反正,你就这些送花送钻石的公子哥手段咯。”

谈宴西反正是混不吝,笑说:“嫌我手段老套,周小姐却还是上钩了,究竟是谁更没出息?”

“……”

后头,那花改作一周一送,送到姚妈那里去,插-在盛了净水的花瓶里,比拿布纹纸包着,更要赏心悦目。

至于送花的目的达到没有?难说。

现如今,大家基本都知道了周弥有个帅气多金还浪漫的老公。

――可周弥一个灰姑娘,怎么能嫁得进这种高门?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晓得那种名媛培训班吧?目标受众就是那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富二、富三代。

周弥心里苦。

――

【10.时灵时不灵】

谈宴西由来觉得周弥这一年到头,拿的年终奖还不够他换一块手表的工作,过分辛苦,且过分压榨她了。他骨子里对这一点的认知从没变过。他且随她,是因为他乐意瞧她为了工作努力,小有成果之后,欣然自喜的模样。那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在发光的。

其实倘若周弥愿意,他确有办法把她放到更适合、更轻松,也更能发挥她能力的位置上去。

但他晓得周弥绝对不会愿意,她朴素的自尊心,以及从她妈妈的经历中,形成的“靠山山倒”的价值观,不允许她在生计上依靠男人。

他们聊过这事儿。

周弥也很坦诚:她时刻有最坏打算,倘若有爱弛而意淡的那一天,他们不得不以离婚惨淡收场,至少,她依然保留着自我谋生的能力。

她可以不一定要是“谈夫人”,但必须一定是“周弥”。

谈宴西笑她没出息,跟寄回那一箱子礼物一样的傻,难道她收了,他就会因此看轻她不成?那都是她应该得的。

况且,他说:“知道什么叫夫妻共同财产吗?现今我涨的每一分钱,那都有半分是归你的。你陪我一年,抵得上十年;陪我十年,抵得上一辈子。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叫你吃亏?你大可以分我一半财产去……”

谈宴西看她一眼,“你在听?”

周弥回神:“我只是在想,你这个说情话的能力,怎么和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

时灵时不灵的。

“哦,”她又说,“你会不会没有看过《天龙八部》?”

谈宴西时刻被她气死,“……我童年并不是活在真空,谢谢。”

――

【11.枕边风】

谈宴西提前向周弥打申请,公司团建,得烦请她也跟着去一趟。周弥:“不想去。好烦你们那些‘太太局’。”

“只要你去,什么我都答应你。”

周弥想了想,自己无欲无求得很,更硬气了,“不去。”

“……”

谈宴西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了,这法子更奏效。

他嘴脸“无情”:“我看就是太宠你,搞得你现在无法无天得很……”

周弥呜咽求饶,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和很久之前,在那崖上酒店差不多的局面,不过这一回,周弥是堂堂正正的谈夫人。

但于周弥而言,体验相差无几,上一回是单纯的谄媚,这一回,谄媚里还掺杂一些畏威的情绪,好像但凡她们哪里不周到,周弥就会去跟谈宴西吹枕边风,害得她们老公丢工作一样。

周弥社交一整晚,比在公司里跟主编“battle”还累。

晚上回房间,她严正告知:“以后不许再拿我不爱你这种话情感绑架。我够爱你了,不然下一回,你就是把我弄死在床上,我都不会松口!”

然而,谈宴西关注的重点早跑偏了,玩味的神色。

周弥被他气到,“拜托你,可以有一秒钟不想那种事吗?”谈宴西做无辜貌,“我在想什么,你又知道了?”

“……”

谈宴西凑近,将她腰一搂,笑着哄她,“好好好,没下次了。弥弥,我这也是为了私心。上回叫你不愉快,这回我想多少弥补些。你如果真觉得这么煎熬……”

“也不是完全那么煎熬,林太太亲手做的麻^还挺好吃……”周弥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嘴。这可太有吹枕边风的意味了。

谈宴西笑了,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却故意说:“那这回加薪的名单里,铁定有林经理了。”

周弥白他一眼:“谈宴西,做个明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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