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幕

十分钟之前，他从上野车站，登上了开往银座的地铁第3节车厢，手里提着一个用报纸包裹，用麻绳作十字形捆扎的小包。

他站在车门旁边，慢慢地环视了一下车内。时间是12点半多一点，车内乘客不多。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系着领带的中年男子，正在认真地看着报纸；一个老太婆呆板地坐在座席上；还有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戴着眼镜像是家庭主妇的胖女人、学生打扮的长发青年、和趁公司午休而外出的女职员……都是些司空觅惯的旅客，并没有能够发现一个值得自己猎取的对像。

他心中有些茫然，然而，事态正在继续发展，无可挽回；要想阻止它，那会使危险扩大几十倍。

“只有破釜沉舟干下去！……”他内心寻思着，“等一个空座位吧！……等这些乘客之中，自己感到最讨厌的人旁边，出现空着的座位！……”

五分钟前，列车到达神田车站，上来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的身上穿着白色高领绒线衫，外套藏青色西服，臂上搭着风衣；女的上穿藏青色簿毛线衣，下穿白色长裤。看得出来，他们的服装质地极好。两个人的个子修长，飒爽英俊，可说是一对美男美女……不，与其说潇洒，不如说是高傲更确切一些；两人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只有他们，才是人类中最优秀分子似的自豪之情。

男于拉着姑娘的手，坐到身旁的空位上。

“这地铁简直热死啦！……气味还这么难闻。”姑娘抱怨着。

“因为这是老百姓们坐的公共列车呀！……”青年低声说道，用指尖轻轻向上，梳理着垂到前额的头发，他手指上的两枚戒指闪闪发亮。

他把眼镜轻轻向鼻梁上推了推，像一个步履蹒跚的弯腰老人一样，缓缓地离开原来依着的支柱，走过去坐到这对青年男女的旁边。

无论在什么场所，他都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矮矮的个子，四方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留着短短的三七分的头；他的穿着也极不讲究，灰色西装内，露出白色的敞领衬衫，系黑色领带。尽管他还很年轻，却显得老气横秋，车内没有任何人去注意他，挨在身边的年轻情倍也同样无视他的存在。

他将纸包悄然地放到两腿间，扫视了一下四周。当他确信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之后，才慢慢地用左脚后跟，将纸包推到座席下，又推向那对青年男女的座位下面。

那青年将嘴凑到姑娘耳边，与对方窃窃私语，又说又笑，说了些什么无法听清楚。他竖起耳朵，想听听有什么别的动静；然而，地铁的轰隆隆的声音淹没了一切，即便与邻席人说话，也得扯着嗓于大喊才行。

他抬手着了看表。还差3分15秒！考虑到会有一定的误差，应该说已经进入危险期了。

这时候，电车驶进了三越前车站，他空手站起，从最近的车门跳到站台上，又匆匆忙忙地跳上了前一节车厢。电车徐徐开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第一节车厢的最前部。

风从窗口猛烈地吹进来，带着一股地铁列车里特有的气味。在昏暗而脏乱的地道里，电车沿着缓缓的弯道飞驰，前方，日本桥车站站台上的灯光越来越近。

还差一分三十秒……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了。

他觉得小腹隐隐作疼，有些想拉大便的感觉。但是，事实井非如此，而是一种毛骨悚然之感。短暂之间，他的确有一种摸糊不清的充实感。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萌生了：要是拍一拍身旁那个呆呆地仰头望着车内悬挂广告的家伙的肩膀，问问他现在心情如何，那会怎么样呢？那家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电车驶离日本桥车站，前方道路笔直，京桥站站台上的灯光，在黑暗中依稀可见，电车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奔而去。

还差一分……还差三十秒……

电车驶进了京桥车站，时间正好。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混蛋，怎么搞的！难道哪里出了故障？”

他心中忐忑不安，从车门一步跨到站台上。

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他木然地停住了脚步，回头向第三节车厢望去。站台上，人们的目光都转向出事方向。

第三节车厢门口，冒出了薄薄的硝烟。只见烟雾中摇摇晃晃冲出一个人，裤脚粘满鲜血，正是那对情侣中的男子。姑娘扶着他的腰，从车门口踉跄而出。白色长裤被血染得鲜红，裤腿碎裂成片。男子推开姑娘，摇摇晃晃地倒在站台的排椅上。

姑娘倒在水泥地上，哭喊着向青年爬去。不知是长筒袜破了还是皮肤撕裂，脚腕处拖着块血红的东西。

看到这儿，他回头顺着台阶，向剪票口的方向走去。迎面跑来四、五名站务员，与他檫身而过。慌乱当中，谁也顾不得看一眼，这个平平常常的人，剪票口空无一人，他装模作样地掏出月票，大摇大摆地向站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