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并未很快离京, 虽有瑟虹的应允在先,但她还需要准备一些时日。

首先是姜家人,她不能突然不辞而别,怎么也要让姜清远心里有数。

至于商殷日后会不会迁怒姜家, 姜宓就从来没想过, 她很了解他, 笃定他不会。

毕竟, 在他眼里,姜宓名前冠商姓,是他商家人,而非姜家人。

再有就是宫里的姜姝嬅,姜宓还想着再见一面。

她进宫不安全,但很可能新年里, 姜姝嬅回来省亲。

再者, 天寒地冻,去波斯要往西北的方向走,那边正是大雪封山,不宜进出。

所以, 怎么也要新年元宵之后去了。

姜宓安心下来,心里顿时也不慌了, 且有瑟虹去安排,她也很放心。

闲暇之时,她就同长嫂闵氏聊聊天,再帮衬着带带两个小侄子。

闵氏宅心仁厚, 两个堪堪满一岁的小奶娃即便不是她亲生,她也亲自照料,视如己出, 养的极好。

两个小奶娃同她关系亲厚,形同亲生母子。

中途奶娃亲娘古氏来过一次,对闵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

闵氏气的浑身发抖,姜宓将俩小奶娃抱到大伯娘成氏那边,转头砸了古氏一壶的茶水,将人撵了出去。

姜清远休沐回来得知此事,当即给古家修书一封,往后再不准古氏登门,就算是看孩子也不成。

时日一晃如流水,翻年就是新年。

朝堂在封印之前,皇帝会根据吏部、兵部呈上来的名册,对一些文武官员进行选拔或调动。

也就是在这时,姜清远被调离城门监,晋升为四品羽林中郎将,隶属翊府,统帅该府金吾卫,护卫皇宫安全。

姜家上下,都在为姜清远高兴。

姜宓也是如此,但有一次,她无意看见姜清远独自叹气,眉头紧锁不展。

姜宓本想上前细问,但瑟虹拉住她,并摇头道:“大夫人,姜大人补的这缺,其实是商殷大人去北征之前安排好的,盖因姜二姑娘的缘故,陛下对姜大人恰也是放心的。”

所以,在两方博弈之下,又有闵氏娘家那头的使力,姜清远得了中郎将之职。

只要他不犯大错,在中郎将的位置上呆个一年两年,自然就能继续往上晋升,官路比之从前顺畅许多。

官场之事,姜宓不懂,她帮不了姜清远,一应都只有靠他自己。

新年来的快,作为四品朝廷命官,姜清远今年有资格进宫参宴。

大年三十的晚上,姜宓送了姜清远和闵氏进宫,叮嘱了两人,问问姜姝嬅能否回娘家省亲,她便系着厚厚的银狐毛领大氅,不怕冷的带着瑟虹跑到市集去看烟火。

至于姜成氏,则在家里带俩小奶娃。

大夏每年的大年夜,市集上都会有焰火可看,这天晚上是没有宵禁的,能直接玩耍到天亮。

说起来两辈子了,姜宓就没有看过一次。

她想着,这可能是在大夏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遂再冷都想出门看看。

瑟虹很会安排,直接在芙蓉湖上租了一条小船,等姜宓上了船后,她摇浆,将船滑到湖中心。

芙蓉湖中心,一大片开阔的场地,若是有升空的焰火,一抬头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姜宓窝在船头,怀里紧紧捂着暖手小炉子,即便如此,湖风飘荡,她鼻尖还是被冻的红通通的。

瑟虹看不过去:“大夫人,不然婢子送您回去?”

姜宓一个劲地摇头,抽了抽鼻子:“不要,我一定要看的。”

上辈子,她不愿意进宫,商殷就许诺,若是她听话,跟他进了宫,那年的新年,他就在宫里给她放一整晚的焰火。

结果,到底她还是没等到那晚的焰火。

从此以后,她对这焰火就像是有了执念,非得要看上一次才肯罢休。

瑟虹无法,只得将船篷里的小火炉放的离姜宓近一些。

子时,灯火阑珊的城中忽的一声炸响,晕晕欲睡的姜宓一个激灵,赶紧睁眼抬头。

“咻咻咻”此起彼伏的尖啸声,拉拽出长长的尾音,攀援升空,在最高处嘭的爆炸,立刻五光十色的焰火星光炸裂洒落下来。

纷纷扬扬,前一刻的火星还没落下着地,后一刻的焰火又升上了天空。

五光十色,徇烂无比,将整片暗色的幕布苍穹都给印染成了光影斑斓的画布。

姜宓目不转睛地看着,星火炸裂,燃烧的芒光映照着她的眼眸和小脸。

瑟虹就注意到,她眼底是粲然艳丽的,但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

她在看焰火,又好似透过焰火在看别的什么。

瑟虹不明白,她跟着看了会,觉得这新年焰火和去年的一般无二,无甚新鲜的。

一刻钟后,姜宓开口了:“回吧。”

她的声音很浅,浅的像芙蓉湖静谧的湖水。

瑟虹摇桨,水声潺潺,慢吞吞靠近湖边。

回府的一路,姜宓一声不吭,瑟虹踟蹰道:“大夫人,您不喜欢焰火吗?”

姜宓摇头:“也就那样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喜欢的,可真看到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雀跃。

她不知道哪里不对,想来想去,最后觉得,约莫是焰火不够多不够亮。

若是当了皇帝的商殷,真给她放一晚上的焰火,那应当是极好看的。

主仆两人回到姜家的时候,姜清远和闵氏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姜清远脸色不太好看,姜宓心下发沉,某种不安像海绵一样倏的发酵。

她抖着嘴皮子问:“大哥,可是二妹妹她有碍?”

姜清远点头又摇头:“我没见到姝嬅。”

闵氏接口:“我找宫里相熟的小宫娥打听了一下,说是淑嫔娘娘病了,连新年宫宴都没法参加,具体如何,没人知道。”

姜宓脸色微变:“可有同陛下说上话?有没有问问陛下?”

姜清远道:“陛下只来喝了一盏酒,就匆匆离席。”

那就是没说上话了,姜宓颓然,她不想进宫,但又迫切想知道姜姝嬅到底好不好。

此时,瑟虹站出来道:“大夫人,婢子晓得一些商殷大人的门路,不妨婢子前去打探一番。”

姜宓连忙应允,不忘叮嘱道:“注意安全。”

瑟虹当即退下,飞快隐入黑暗里,再不见身影。

接近天亮的时候,瑟虹风尘仆仆回来,她发丝上还带薄雾露珠,进了门水都没喝一口,就递给姜宓一张小纸条。

姜宓飞快打开,只见一指长短的小纸条上写着四字“安好勿念”。

那字迹,也是姜宓熟悉的,正是姜姝嬅的字。

姜宓松了口气,她把小字条给姜清远看,笑道:“大哥,虚惊一场,二妹妹好端端的,不用担心。”

姜清远跟着笑起来:“是我多心了。”

一晚上没睡,尽管今个是新年第一天,姜宓也拿来补觉了。

新年里,初一一过,后面的时间都要用来走亲访友。

姜宓不想出门,就在家里陪成氏,外头的亲朋,都让姜清远夫妻俩去处理。

一晃就是十五元宵,姜宓没去看花灯,而是当天晚上,从京城有名的天香酒楼叫了一桌饭菜送到家里,同家里几人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隔日一早,天刚蒙蒙发亮。

姜宓给姜清远留了封书信,带上行囊,和瑟虹悄然出了姜家。

瑟虹早准备了马匹,她和姜宓共乘一骑,两人不引人注意地出了城门,随后走官道径直往西北的方向去。

大夏境内,走的再快,都要花上两月功夫才能出境,所以这个时候出发,等出了关,西北边的雪就刚好化了。

瑟虹很有经验,一路都安排妥当了。

姜宓跟着她,到辰时的时候,两人已经离京好几十里地了。

瑟虹建议道:“大夫人,可是要休息?”

姜宓本想继续赶路,但她身子骨太娇弱,这才没几个时辰,大腿内侧就被磨蹭的有些疼。

她点了点头,瑟虹遂停好马,又扶着她下马,在官道边寻了平整的地儿铺上披风,让姜宓坐下歇脚。

瑟虹道:“这一路不用着急,大夫人切莫病倒了。”

姜宓点头,她晓得这一回出走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商殷在北边,根本没人会来追她回去。

她才这样想着,不远处就传来哒哒马蹄声。

姜宓眯眼眺望,由远及近,一队四五人策马而来,打头的那人赫然穿着一身红色太监服。

姜宓心头一凛,瑟虹已经浑身紧绷护在她身前。

来人近了,白面无须的太监在马背上睨了姜宓一眼,随后拉着尖利嗓音唱喏道:“奉陛下口谕,淑嫔娘娘思亲心切,抑郁成疾,特请商姜氏往宫中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差一点点,幸好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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