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的直达大堂,玻璃墙在繁复的灯饰映照下熠熠生辉。

纪棠走过宽敞却冷清的走廊,来到一楼右侧的餐厅,选了个依窗而设的圆桌用餐,视野尚佳,又不会被闲杂人等打扰到。

她坐了近四个小时飞机,又直奔酒店,到现在连半滴水都没有喝过。

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纪棠情绪很平静的在接待生递来的菜单上随便勾选了几样招牌菜,又要了一杯水凉白开。

这个时间点用餐的人不多,莫约是十五分钟左右,她点的菜就上桌了。

暖橘色的灯光淡淡笼着她抬起的一截雪白手腕,开吃前,即便再饿,她也做不出狼吞虎咽的行为,将凉白开放在面前,动筷子之前,先把重油重辣的食物在水过滤一下。

这是她多年在外用餐的习惯,和完美的身材比起来,这点口腹之欲算什么?

纪棠没有理会旁边接待生诧异的目光,她始终保持安静地坐着,微低着脸,食不知味地吃着,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响,很快又被关掉。

纪棠是吃了四五分饱才放下筷子,没有急着起身离开餐位,视线看向裙摆露出的雪白脚踝以下,细跟的高跟鞋有八厘米,衬得双腿的线条纤细笔直,不过因为踢伤脚尖又走了不少路的缘故,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

静了一会,纪棠盯着脚前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自己美丽的倒影,几秒的恍惚间,仿佛是与记忆中当年那个快模糊不清的自己重重叠叠在了一起。

……

在风光大嫁到北城最顶级的豪门宋家之前,二十一岁的她已经和纪家男人们公开闹翻脸,大哥被她用茶杯砸过一次,左肩的西装被淋了茶叶。二哥的手腕上至今还印着她的细牙印,以及小哥被当着纪家上上下下的面,被她用高跟鞋砸的头破血流。

至于她那个花心渣爹怕也挨打,畏畏缩缩地躲在书房不敢出来,避着她小半年。

正因为兄妹关系紧张到快出人命的地步,纪棠出嫁时,纪家的男人都不敢让她住在家里,怕半夜睡不安稳,选了一家就近奢华高档的酒店,还承包下一整层,每天找三十个保镖轮流值班看着,以防会出现准新娘子逃婚的重大新闻事件。

纪棠在纪家辈分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子,在外不管装得多完美的职业名媛,在家到底还是受宠的那个,有着千金大小姐该有的骄纵脾气,只要谁惹到她了,势必是不会忍这口恶气的。

所以被限制自由的近一个月里,纪棠气到联系了律师,声称要和纪家这几个男人在法律上断绝兄妹关系。

他们不是眼光高,很会给自己挑妹夫吗?

那她就让他们的算计都统统落空,连亲妹妹都没了。

最后这事闹到快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她的二哥纪度舟终于敢露脸了,带来的是一份保密协议。

兄妹两在书房里单独谈了半个小时。

等纪度舟走了后,纪棠再也没有闹过,她很平静地开始试婚纱,试结婚当天的妆容,又通知闺蜜鹿宁过来陪她度过单身生活的最后一夜。

其实她的闺蜜不止鹿宁一个,而另一个在当晚也不请自来了。

纪棠穿着嫣红的睡袍坐在沙发上吹着冷气,头顶水晶灯折射出来的光也是冰冷的,她看了眼那一排排站的黑衣保镖,少说也有十几个,不过比起看管她的保镖人数还是太少。

视线回到沈栀期身上,今晚的她穿着一身白,就跟给谁吊孝似的,脸色也如纸般苍白。

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对视许久,久到保镖都忍不住换了个姿势站。

纪棠为自己即将步入婚姻坟墓而情绪不好,不太想说话。

直到沈栀期先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扔在了桌上。

纪棠细密的眼睫低垂,视线只是停留一秒就移开,没有再看。

因为这些,她和宋家联姻定下后,就已经在朋友圈看过。

沈栀期有个神秘从未出现的大哥哥。

这个是纪棠这些年来,经常从沈栀期口中听说的,却一直没有见过本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沈栀期暗恋着这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哥哥,从小的梦想也是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但是沈栀期不知出自什么原因,从来都不愿意让纪棠去接触她最私密的圈子。

而纪棠也不在乎这些,直到一个月前,她开始频繁地在沈栀期的朋友圈里刷到这位神秘的大哥哥,那时起,她才知道那是年少的宋屿墨,穿着白衬衣,肤色很白,身形清隽而挺拔,气质很符合校园时期女生们梦寐以求的校草模样。

跟她印象中,那个西装革履的神色寡淡男人完全不同。

沈栀期发的每一条关于宋屿墨的朋友圈都是仅纪棠可见,像极了恶意报复,来宣泄心中对宋纪两家联姻的不满,当场歇斯底里的说:“纪棠,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没有你。”

这点纪棠知道,她认识宋屿墨那天起,也不知道他。

沈栀期心爱的男神结婚,心中压抑已久的苦闷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也不管心脏病了。她用“青梅竹马”这个词汇来概括了自己与宋屿墨之间多年情分,以及一味的强调宋屿墨是多在乎她。

甚至是到最后,苍白着脸拿起手机,对纪棠说:“你知道在乎一个人会怎样吗?或许你用无数个电话都叫不回应的男人,我只要发个标点符号,他就能把我电话打爆。”

纪棠从未想过用她和宋屿墨的这一桩利益产生的婚姻,来抵过他跟别的女人十三年旧情。

加上她看在沈栀期有心脏病的份上,已经容忍到了底线。

当沈栀期挑衅地真的给宋屿墨发了个标点符号,随即,那部手机铃声还真的应景似的响起后。

纪棠平静的内心只有一句话:有病了不起啊!

……

整整三年时间转瞬间过去,纪棠已经无法将那个能叫三十个保镖,把沈栀期带来的十几个保镖打到酒店经理都战战栗栗选择报警的明艳骄纵的女人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她在规矩大如天的宋家管制之下,活得完美挑不出一丝错。

纪棠恍惚的神智被一阵铃声猛地拉回,细密的眼睫轻颤,视线下意识看向震动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是来电人——宋屿墨。

手机铃声很有耐心地响个不停,纪棠调成了静音模式,没有立刻接听。

她没有老年痴呆,还记得一个小时前沈栀期拿着房卡,畅通无阻打开他套房的画面。

纪棠不想接,就如同她打电话给宋屿墨,他无视那般。

电话响了又响,过了两三分钟,又换成宋途的手机号码打进来。

纪棠还是不想接,从包里拿出宋屿墨的卡付完这餐饭的钱,又踩着高跟鞋回到前台,开了一间昂贵的奢华套房。

花起这个工具人的钱,她是毫不心疼的。

她开的套房跟宋屿墨的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就在他头上,这一层就两间豪华套房,隔壁住着谁不知道,环境很安静且私密空间安排到位,没有住客的允许,外人是不可能上来打扰。

纪棠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高跟鞋扔下,赤着脚去洗澡。

半个小时后。

纪棠已经换上酒店给尊贵女性客人用的香槟色绸缎睡袍,长长的面料光滑,一直垂到小腿的位置,将她肤色衬得像上等白瓷般精致。

她走出来,先坐在一面偌大宽敞的玻璃落地窗前,拿出手机翻出纪家男人黑名单的联系人之一:纪觉闻

白天被鹿宁哭得兵荒马乱,纪棠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一个投资娱乐圈的资本家小哥。

她看到沈栀期出现后,打从心底本能地排斥去找宋屿墨示弱。

处于什么原因,纪棠不愿意去深究。

她把纪觉闻从黑名单拉出来后,纤细的手指敲敲打打,编辑了一段话过去:【我给你介绍一个男人。】

手机叮的一声,显示发送失败!

“?”纪棠。

从来都是她发脾气拉黑别人的份,纪棠大概是做梦都没想到纪觉闻这个矫情的男人还没忘记当初被高跟鞋砸破脑袋之仇,记恨到现在有必要吗?

她都原谅这事了!!!

纪棠手指根根握着手机,突然间有种老天爷要玩死她才甘心的无奈感。

这时,原本安静的客厅突然响起门铃声,这让她漂亮的脸蛋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一没叫餐,二没叫前台服务。

是谁来敲门?

纪棠放下手机起身,光着脚一路带风走到玄关处,正要开门时,却通过猫眼朝着外看了一眼。

在外面的走廊上,墙壁的灯光投下一片冷冽的阴影,无声息地笼罩着身材挺拔的男人。

宋屿墨往这儿一站,白衬衣黑西装裤,干干净净的清冽装扮,比灯光还要亮眼几分,他先是低垂着眼皮,不知是在想什么,安静得有些诡异。

摁了两下门铃后,许是听见了女人轻轻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极好看的俊脸冲着猫眼极淡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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