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念念

医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看望病人送来的花束香味。

程栀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柔声说：“外婆，给你切好啦，一会儿记得吃。”

她弄好以后起身出去，轻轻地掩上门。

妈妈和姨妈都在外面。

程栀走过去，加入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她们看到程栀过来，眉头稍微舒展开了一些。

总是不想在孩子面前这么愁眉苦脸的。

“最近怎么样？”程栀问。

“小栀，最近也辛苦你了。”庄兰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最近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一些了，你也不用担心，你忙你自己的事情要紧。”

“钱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了。”姨妈说，“姨夫前些日子不是去催款了？这几天拿到钱了，回头让姨夫把你给的那二十万还给你。”

程栀赶紧说：“不用，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给的，不用还我，我自己也还有钱。”

“你舅舅，没找你拿钱吧？”庄兰馨不放心。

“问了，我没给。”程栀没把那天给了庄成君一耳光的事情说出去。

“我们栀栀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姨妈轻叹了一声，“也是没想到最近家里会出这些事，本来就有个不省心的，刚好之前又被卡着款…”

一切都是这么巧。

姨夫的项目款一点还没拿到，而程栀家里前些日子看着有点余钱，女儿也工作顺利有存款不用担心了，于是爸妈把家里存的那点钱拿来买了套新房。

以前的钱全部存起来为了给程栀念书，给她上好的学校，这么十几年都一直住在厂里的老房子里。

现在家里轻松了，自然想换个新房子住。

正遇到这个大家手上都没什么钱的过渡期，外婆忽然病倒，给家里人愁得焦头烂额的不说，庄成君这时候还要添一把火。

“不过现在没事了，之后应该就轻松了。”姨妈继续说着，轻抚了一下程栀的背，“栀栀你要是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自己去做吧。”

程栀微微一笑，应了声：“嗯。”

她确实有一些需要做的事情。

…

从医院回去以后，已经很晚了，但程栀没有准备睡觉，凌晨漆黑的夜，也还有几盏灯亮着。

她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写辞职信。

这三个字刚刚打上去的时候心情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家里安静得过分，只有她不断敲打着键盘的声音，这份辞职信她写得很快，似是本来就在心里过了无数次，早就已经非常流畅了。

现在终于把这封信敲了出来。

程栀写完看时间，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她端起手边的杯子，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外面。

这套房子是她今年才租的，租金在南城算是偏贵。

程栀是看上了这套房子的落地窗，高层可以看到很多外面的风景，虽然现在一片漆黑，但能看到外面高楼的星火。

她忽然想到一些琐碎的事情。

比如以前，有人问她梦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

其他人都在对自己的未来进行职业规划的时候，程栀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职业目标，她只是说…

想要自由和底气。

有做一切决定的底气，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自由。

她现在很幸运的拥有着这两样东西。

因为自己有足够的底气，所以在不满这份工作、被上司无限压榨欺负的时候，她有可以马上辞职的果断。

这也成就了她的自由。

…

短暂的周末转瞬即逝。

周一上班，开例会的时候陈妮的表情一直不太好，刚刚散会喻初就来问程栀。

“陈妮脸怎么这么臭啊？”喻初问，“虽然她平时也没多好看，但今天也太明显了，怎么回事啊？”

“看我不爽。”程栀把文件放在桌上，起身去接咖啡。

喻初：？

“狠人啊，姐。”喻初跟上去，“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程栀轻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做陈妮都看我不爽，我稍微叛逆一点，她不就更生气了？”

“也是。”

“上周五下班的时候，陈妮给我发信息让我加班。”程栀不咸不淡地说。

“啊？”喻初愣了下，“她什么意思啊？又叫你加班？脑子没问题吧？你工作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无缘无故叫你加班干什么啊，就看你一直不跟她动怒欺负你是吧？”

一般也没人敢动怒。

大家都是憋着一口气活着，毕竟总不能让自己饿死街头。

工作上的事情哪儿能全部顺心，不顺心和受委屈才是常态。

程栀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是啊，所以我跟她说我不加班，电话卡拔了就消失，有什么事让她找上面的人告我状去。”

喻初默默给程栀竖了个大拇指，随后说：“要是陈妮真去上面告你怎么办啊？”

程栀的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是唇角上扬，带着愉悦的神情。

“那不挺好？开除还得付我赔偿费。”程栀抿了口咖啡，“我主动辞职还一分多的没有呢。”

喻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几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我靠，你要辞职了？”

“是啊。”程栀十分洒脱。

虽然决定要辞职，但程栀现在手上的工作她依旧是认真对待的，没有半点马虎。

接近下班的时候，陈妮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像是在查岗。

“程栀。”陈妮的语气严肃，“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谈。”

“怎么了？”程栀手上的动作还没停，“你先说，我听着的，这会儿在忙。”

“你最近的工作态度问题很大。”陈妮说，“你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工作。”程栀微微抬眸，“我这可能不是对工作的态度有问题吧？”

是对她的态度有问题。

可惜，程栀并不想当个狗腿子。

“是，你现在是在工作，但是之前的工作安排下来，你是怎么做的？还有上周叫你加个班改个东西怎么了？谁不是加着班过来的？”陈妮的脸色很不好，“程栀，你也不是什么普通员工，总监要有总监的样子！”

“上次国庆叫你加班以后，你好像就对我有点意见，平时的工作也做得随意，这周甚至直接装死了，那下次呢？下次你还想做什么？”

程栀沉默了半分钟，手上那张图修完，她点了保存。

“陈总监。”程栀抬起头来，看着视频里的陈妮。

陈妮现在在教训她。

并且看起来，教训自己这件事情，会让她感到心情舒畅。

因为程栀明显看到陈妮的表情变得没那么难看了，甚至眉尾微微扬起，说得眉飞色舞的。

“没有下次。”程栀冷静地说。

刚好到了下班时间，程栀一分钟班也没让自己加，她关了电脑，把自己的东西塞进包里，拿起手机点了两下。

“辞职信我发到你邮箱了。”

-

裴淮收到程栀信息的时候，正和祁纪阳一起在射击馆射箭。

他旁边的男人刚刚举起弓拉着弦，手臂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配着小麦色的皮肤，一股力量感，他正瞄准着靶心。

裴淮微信忽然一声响，祁纪阳一边瞄着一边随口一说：“裴少生意不错啊，又是哪个妹妹的信息？别等会儿分神又输了。”

输了得请吃饭的。

裴淮看了眼信息，说：“程栀发的。”

耳边一声箭射出去的声音。

“她说什么？”祁纪阳压着声音。

裴淮抬头，刚想跟祁纪阳说程栀的事，忽然余光瞄到祁纪阳刚才射出去那箭。

裴淮：…………

“你怎么脱靶了？”

祁纪阳扯了张卫生纸，捏在手心，脸色如常：“手滑。”

裴淮：…………

好一个手滑。

“所以程栀说什么？”话题又重新回到这里。

“跟我吐槽上司呢。”裴淮看着程栀发来的消息，微信提示音还在不断响着。

要是不说是程栀。

一定会以为是哪个追裴淮的热情小妹妹。

消息弹个不停。

“她说，她之前升职以后，那上司经常找她麻烦，前段时间家里有点事情不好辞职，现在解决得差不多了，跟我这边谈得不错，今天把辞职信发过去的时候感觉很爽。”

“还说，如果那人跟她面对面会更爽，直接把辞职信丢人脸上泄愤。”

裴淮说到这里，吸了口气：“小姑娘脾气还挺火爆的啊…”

“她跟你说家里的事？”祁纪阳插了一句。

“对啊，怎么了？”裴淮问，“她说之前外婆生病花了点钱，没敢直接裸辞。”

裴淮还在继续说着：“现在好像是情况稳定下来了……”

他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旁边那人没了声音，抬头一看。

裴淮觉得祁纪阳差点没把“我不开心”四个字写在脸上，他没再继续说着，而祁纪阳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后几箭心不在焉的，偏了好几次都没拿到高分。

“今天算了，状态不好。”祁纪阳放下弓，擦了下手心的汗，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了一句，“你们现在很熟？”

“还行。”裴淮回答，“就是理念之类的，各方面比较合得来，可能就会多说点话。”

“熟到要说家务事？”

裴淮：……

这小子今天怎么了？

裴淮靠过去勾着祁纪阳的肩，“你不高兴什么啊，都是朋友。”

“什么，你不高兴？”祁纪阳反问他。

裴淮见祁纪阳不认，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说：“你们俩的关系肯定更好啊，她能有什么事只跟我说不跟你说啊。”

祁纪阳没应这句，漫不经心的态度问：“去吃饭？”

“有点早，但也行。”

两人从射击馆出去，裴淮那边微信还在滴滴响。

祁纪阳看了一眼手机上空白的信息框。

脸更黑了。